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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雨中怒斥
她聲音莞爾動聽,語氣也是抑揚(yáng)頓挫,若不是語調(diào)中若有若無的責(zé)怪之意,倒真讓人覺得是在為她好。
雨松青伸手,從頭頂別的素簪滑到鬢角,最后露出纖細(xì)的手腕,冷冷道:“月澤姑娘想多了,我只是一介仵作,大都督的吩咐我也不敢不從?!?/p>
月澤眼眸略有不悅,“大都督是男人,男人自然考慮的不周到,譬如今日,天色已黑,姑娘還是早些回家較好,有什么事情明日也能回稟?!?/p>
這是真要阻她?
雨松青佯裝不信,抬腳便要離去,“事有輕重緩急,若月澤姑娘不信我,那你幫我通傳一聲?”
月澤攔住她,頭上插的一朵水晶攥花百合頭花靈動非常,言語里便沒了客氣,“爺在沐浴,便要就寢,姑娘還是明日再來吧。”
晚風(fēng)略有濕意,烏云已密布天際,眼看著這一場雨是躲不掉了,雨松青眼眶一轉(zhuǎn),慢吞吞道:“還是月澤姑娘細(xì)心,”她笑得頗有深意,轉(zhuǎn)身往院內(nèi)的涼亭走去,“既然月澤姑娘說大都督不愿見我,我便在此等他,直到……”
月澤面色一黑,手心攥緊了汗,“姑娘何必如此?”
“慌什么。”
雨松青微微一笑,“直到大都督宣我進(jìn)去?!?/p>
“你看,這樣如何?”
月澤覺得這聲音如此刺耳,抓緊了被水打濕的袖口,心里像是塞上了一團(tuán)棉花。
府內(nèi)不會有閑雜人等進(jìn)來,只要無人通傳,大都督也不會知道她坐在這兒等著,只要沒人通傳,就讓她淋雨吧。
月澤屈膝福身,若是大都督問起來,她就說自己已經(jīng)做了勸阻之職。
但大都督,又怎么會特意去問一個仵作的下落?
她一邊走,一邊覺得此事可行,轉(zhuǎn)頭便走。
雨落的急,一場風(fēng)便把堆積在云層的春雨吹來,雨松青坐在涼亭中,靜聲聽雨。
她再愚鈍,也知道月澤對她起了戒心,這種冷板凳的手段也不稀奇。但若她今日硬闖,說不準(zhǔn)還得讓月澤將計就計,做一回忠肝義膽的丫鬟。
可她偏偏不進(jìn)去,那么此刻憂心忡忡的人,定然不是自己。
“嘩嘩——”
“轟轟——”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春雷伴隨著雨聲滾滾而下,除了遠(yuǎn)處堂屋內(nèi)還有盈盈燭光,走廊的燈火已經(jīng)被風(fēng)吹熄。
暖熙堂東閣,屋內(nèi)燭臺上燈光明亮如白晝,平素服侍的小廝們都退了下去,只剩下老鄭一人把著李熾的脈象,擰著眉頭。
燈影下,一張紫緞絨面的軟毯邊,李熾一手倚靠著沉香木小幾等老鄭把脈,一手按壓著眉頭聽朱燃的話。
他的面色鐵青,低低垂下頭,單膝跪在地上,“是屬下的過失,大都督責(zé)罰?!?/p>
責(zé)罰?
李熾布著棋盤,執(zhí)了一顆黑棋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頓,思索了片刻,緩緩落在棋盤上。
“人,的確是你看管不力?!?/p>
聽到此話,朱燃的頭埋得更低,今日若非他掉以輕心,只是收繳了兀涼細(xì)作的戒指卻沒有再檢查他們的口腔,也不至于讓他們咬了毒包在審訊的時候中毒。
雖然他迅速將他們口中還未吞咽完的毒包掏了出來,可是人已經(jīng)昏迷不醒,醫(yī)館也無濟(jì)于事,現(xiàn)如今想要盤問一些東西,那就要等到猴年馬月。
大都督平素對兀涼的事情格外上心,如今好不容易有人露出馬腳,可活生生因他的粗心斷送了線索。
“本座,平日是不會處罰你的?!?/p>
朱燃乃皇子皇孫,而李熾身為罪臣之子,說出這句話其實已經(jīng)重了。
錦衣衛(wèi)中,他的心腹無不只有燕暮,吳辭,朱燃三人。燕暮掌逮捕,吳辭掌刑罰,但兩人的職位都不高。唯獨他是跟著自己刀光劍影,生生死死中從邊疆一路廝殺而來,又因他辭去京畿副將領(lǐng)一職,做這個令百姓聞風(fēng)喪膽,官員深惡痛絕的錦衣衛(wèi)。
正是因為極度信任,所以更加嚴(yán)苛。
“此事屬下愿一力承擔(dān),盡力彌補(bǔ),大都督,您盡管處罰?!?/p>
他頭痛病犯,卻還能壓下氣執(zhí)棋落盤,老鄭小心翼翼跪退幾步,察言觀色道:“大都督,往常您頭風(fēng)犯了,都是讓雨姑娘針灸,雖然這姑娘年紀(jì)輕,但也算是個小心穩(wěn)妥之人,她給我的方子配大都督的藥浴,也是極好極好的,要不然……”
說的雨松青,李熾不由得蹙眉,他抬眼望昏暗的天色,颼颼風(fēng)雨交加,吹翻院內(nèi)的藤瓜樹葉,不禁有些疑惑。
她還沒有審?fù)臧卓幔?/p>
“阿燃,你去昭獄看看她,到底什么事兒耽誤這樣久?!?/p>
朱燃微微愣,聽著李熾許久未喚過得名諱,心中有些許酸澀,“可……大都督,兀涼……”
李熾眼神一瞥,語調(diào)驟然變暖,“本座給你將功贖罪的機(jī)會,她雖然冒冒失失,但醫(yī)術(shù)毒藥這些歪路子還算入得了眼,你不妨讓她試試?!?/p>
她是誰,在場的人都知道。
朱燃握緊拳頭,心底雖有些不服氣,但李熾這般說,他也不能違抗,連忙打著傘闖入雨幕。
這府邸距離昭獄不過幾棟墻之隔,當(dāng)他趕到昭獄尋雨松青時,吳辭幾乎發(fā)愣,眼神疑惑,不自覺緊張得攥緊了衣袖。
“她早就走了?”
這一聲帶著他冷的透入心肺,吳辭額上冷汗都冒了出來。昭獄的燈火忽明忽暗,映照在兩人陰沉的臉上,血腥味越來越濃。
“找!”
朱燃點了四五個錦衣衛(wèi)和戍守的官吏,隨著他淋著雨小跑回了府邸,將全府凡是有燈的地方全部點燃,召集府中的下人,挨個挨個詢問。
府內(nèi)人員簡單稀少,沒有令是不能進(jìn)內(nèi)院的,他們個個屏息凝神,都說未曾看見雨松青。
窗外明火執(zhí)仗,將府院照得通亮,呼喚的聲音此起彼伏。
這番動作始終驚動了李熾。他只身從暖閣中走出,隨意披了一件暗青色披風(fēng),一雙鷹眸陰沉不見底,嘴唇因為頭風(fēng)發(fā)作蒼白的猶如紙人。
“大都督……”
東閣外,吳辭提前一步走進(jìn),撐著繡春刀單膝跪下,氣喘吁吁,“是屬下失職……我……”
“夠了?!?/p>
李熾揚(yáng)手,一雙黑眸狠狠瞪了一眼,聲音冷冽。
“先去找人?!?/p>
走廊角落。
月澤被一陣起伏不斷的搜查聲音喚醒之后,便再也睡不著。
她扒著走廊上的木樁,精致的指甲一寸寸扎進(jìn)木屑,端秀的小臉幾乎蒼白。
怎么辦,怎么辦……
前有因,后有果,她卻沒想到自己的報復(fù)來的這樣快!
月澤忍不住有些怨恨雨松青,她知道,這次是自己中計了。
人家不溫不火,將計就計,卻擺了她一道。
她本以為,這個女子不過是新鮮了一些,樣貌好了一些,得了大都督幾日的青眼,不曾重要??伤矝]想過,這個她居然如此的臉,能讓朱僉事出動錦衣衛(wèi)鬧得滿城風(fēng)雨。
她自問跟隨大都督三年,不曾有過一絲半點的疏漏,也不曾見過他對其他女子如此特殊。若對方是家世清貴顯赫的貴女也就罷了,可她偏偏只是仵作之女,只是什么身份,往難聽了說,連尋常普通百姓都不如。
若非如此,也不會激得她也想試試……
可現(xiàn)在……擅自阻攔大都督的人,她現(xiàn)在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場。
要不要……
不行!
若告訴她在哪里,那自己才是死無葬身之地!
雨,仿佛傾盆而下,每個人的耳邊都充斥著滾滾雨聲,眼前迷霧一般朦朧。
而涼亭內(nèi),因為樹蔭藤蔓遮擋,她隔絕了外界的視線,雨松青坐了一會兒,歪倒在涼石板上昏睡。
一地漣漪大雨,吹動著所有人的心,錦衣衛(wèi)們打著燈籠將整個府邸照亮的猶如白晝,來來往往的呼喚聲終于將她喚醒,雨松青迷迷糊糊抬起頭,卻只見藤蔓遮掩處,散出了淡淡星光。
她站起來,一時才感覺頭暈,從后背竄起來一陣涼意,雨松青打了個冷顫,抱著雙臂掀開了樹枝,只見所有人一手拿著火把,一手打著雨傘,攢動不已。
這是在干什么這么大的陣仗?
她從涼亭中走出來,拉住一個錦衣衛(wèi),“哎,這位小哥,今兒是有刺客嗎?”
“什么刺客,那是雨姑娘不見了……你……”他一臉驚訝的看著雨松青,趕緊拉住她的手臂,“雨姑娘!”
她一個不慎,雨水從頭頂傾瀉而下,將她的衣衫打濕,趕緊跳著回了涼亭。
那錦衣衛(wèi)的聲音一響,所有人都停住了腳步,那小哥趕緊將傘打在她的頭上,將她拉著去了走廊。
雨松青一直落在這小哥后頭幾步,一進(jìn)走廊便看見了立在燈下面色陰沉的大都督。
來之前,這小哥便跟她說了今日這陣仗的始作俑者,她正思忖著如何解釋。
一抬眼,便愣在原地。
燈下的人,烏黑茂密的長發(fā)未戴束冠,披風(fēng)從寬厚的肩膀上垂落,夜色雨幕蕭瀟,凌風(fēng)刺落燭光,她只覺得那雙寒潭似的眼睛望過來的時候,她的心陡然停歇片刻。
聲音淡淡,陰沉沙啞,已經(jīng)是藏不住的怒火。
“你倒是悠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