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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男人心,海底針
雍王目光深了又深,往兩人身上瞄了一眼,緩步走入堂廳,自顧自的坐在主位,吹著茶水,面色淡定,“本王卻不知,何謂自掘墳?zāi)??!?/p>
李熾毫不客氣的坐在椅子上,雙手隨意擱在膝蓋上,語氣不見得多么恭敬,“王爺何須跟本官打啞謎。趙乾原已死,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已經(jīng)招了?!?/p>
雍王面色一愣,茶遞到嘴邊半日都喝不下去,但隨即便恢復(fù)了平靜溫和,“乾原,罪有應(yīng)得。”
“瞞著本王做這些傷天害理的事情,是本王看走了眼。”
李熾微微一蹙眉頭,冷峻的臉上泛起一絲冷笑,“王爺,本官說了,今日這里,不是為了跟你打啞謎的?!?/p>
“王爺做過的事,天理昭昭。沒做過的事,同樣得水落石出。本官座下,容不得有人渾水摸魚。你是想漁翁得利也好,螳螂捕蟬也罷,本官職責(zé)在此,要是日后傷及無辜,王爺可不要怪我?!?/p>
雨松青站在旁邊側(cè)目,覺察到李熾這話說得,其實(shí)都有一些重了。
雍王眉頭從始至終都沒有皺一次,語氣不帶任何起伏,“做與不做,本王還有解釋的余地嗎?太子為削藩,不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來嗎?”
削藩!
她雖然低著頭,但目光若有若無的一直瞄著雍王李憲,這人看似溫和敦善,實(shí)則城府深不可測。
開國皇帝李輝破大遂創(chuàng)大燕之后,皇嗣照例享有與前朝一樣的分封制,藩王鎮(zhèn)守郡縣,雖然無軍事,經(jīng)濟(jì),政治權(quán)利,但實(shí)權(quán)還是很大,俸祿要占到每個郡縣的五分之一。而其子嗣,若是嫡子,便有繼承權(quán),若是庶子繼位,那就會逐一低一級,親王,郡王,公,侯,以此類推。
這條舊例,最初是為了穩(wěn)固政局所制定,但由于兀涼軍敗,朝廷開始大肆屯兵,導(dǎo)致財政緊張,郡縣的稅都去將養(yǎng)這些藩王,而各地藩王所上貢的銀錢幾乎杯水車薪。
若是按照太子的角度來看,削藩,不失為一種出路。
更何況,李輝子嗣并不多,嫡親皇子唯獨(dú)兩個,一個是當(dāng)今圣上,一個是自幼多病孱弱的靖王。而這占據(jù)的藩王,郡王有數(shù)十位,幾乎都是當(dāng)年有從龍之功的皇室旁系,也就是李氏堂兄弟。
可削藩這個事兒,可不是一般人敢做的。
明,朱允炆還未坐穩(wěn)皇位就開始削藩。將幾個叔叔逼入絕境,登基兩年逼死五個親王。而這位還在與太后奪權(quán),剛剛親政不足三年的太子,刀鋒所指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削藩。
李憲剛剛句話點(diǎn)出太子削藩之意,看似退步隱忍,實(shí)則以退為進(jìn)。暴露自己的把柄給李熾,為的就是拉攏這個曾經(jīng)手握京畿兵權(quán),現(xiàn)今權(quán)勢滔天的大都督。
可李熾畢竟是吃的是官糧,雍王這般做,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李熾側(cè)眸,乘勝追擊,“王爺既然知道太子此舉是為了將你推向風(fēng)口浪尖,又何必再添柴加火。有些事情,王爺不做,或許不會走到今日這步,但您……太心急了。”
私鑄一事,鬧得風(fēng)風(fēng)雨雨,將全國的目光都招了過來,如不嚴(yán)懲,怎能服眾?
李憲沒有否認(rèn),表情依舊溫和淡雅,但他看著李熾的眼神卻染上了一絲怒意,“昭諫,你活得開心嗎?”
昭諫這個字,雨松青到今日為止,只聽見金月郡主喚過,可沒想到,李憲居然也這樣喊他。
李熾幾乎諷刺一笑,斜睨著盯著他的臉,“王爺說笑了,本座與這個詞,實(shí)在是南轅北轍?!?/p>
他深深嘆了一口氣,看著石屋窗外延伸進(jìn)來的嫩葉,思緒漂浮。
“昭諫,我與你父親,是同門師兄弟。我知道……因?yàn)楫?dāng)年的事情,你自幼曉得人情冷暖,世態(tài)炎涼。受了無數(shù)苦,也無數(shù)次在生死邊緣徘徊。若非鑫國公以死作保,你也不會活下來。
“當(dāng)年,無數(shù)雙眼睛盯著,無數(shù)張口如同洪水猛獸,本王有苦難言。
“我不求你諒解,但只是想讓你知道,當(dāng)年的事情沒有那么簡單,你所經(jīng)歷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李熾嗤笑一聲,眸間聚起了戾氣,“夠了!”
一雙冷銳的目光微微淺瞇著,帶著一股子透人心寒的涼意,“本座今日,不是想聽這些?!?/p>
“趙乾原交出來的私印,趙仁四次殺人案,魏子川綁架炸山,包括陳蛟和那村子中的秘密,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你的手筆?!?/p>
“你早就知道白俊在攜手章引在黑水縣私鑄銅幣栽贓于你,你便將計就計,讓趙乾原找了個傀儡,真的鑄起了銅幣。因鑄幣案被趙仁連續(xù)殺害的四個人,是你的暗線,將她綁走,把陳蛟這個人證送出來,也是你的算計。雍王殿下,你費(fèi)盡心機(jī)將這些人送到我們面前,不就是為了讓朝廷定你的罪嗎?”
李憲微微一笑,似乎是松了口氣一般,端坐在椅子上,將茶盞里的茶倒在地上,拂袖道:“既然如此,你今日來見我,就是想聽一句是或不是的?”
“本座左思右想,實(shí)在是不明白,王爺為何這樣做?”
找死嗎?
李憲笑得仍然謙和溫潤,像是畫中的謫仙般優(yōu)雅,他看著雨松青,稍稍沉默片刻,才又聽見他的聲音。
“本王和昭諫一樣,有想要守護(hù)的人。”
這叫什么話?
雨松青眼珠子骨碌碌的轉(zhuǎn)著……
既然他們有證據(jù)證明太子很早之前就參與了私鑄一事,可以為李憲洗清嫌疑,可他偏偏不領(lǐng)情,幾乎是故意,執(zhí)意,一心一意的要證明自己才是私鑄案件的主謀。
甚至不惜假戲真做,就是為了讓太子得逞,定罪與他??伤@樣做是幾個意思?是為了催動太后和太子的矛盾?還是單純的只是自己找死?
她今日跟著李熾來,某一種層面上來說,她是李熾的人,他說他也有要守護(hù)的人,那人又是誰?能讓一個藩王不惜犧牲自己也要保全他?
但他今日做的事情,如若真的認(rèn)罪下來,最輕也是個幽禁終身。
到底是什么人,值得他這樣做?
“昭諫,眼下朝堂的局面看上去風(fēng)平浪靜,可暗地里卻是波濤洶涌,不論你是五軍都督指揮使,還是錦衣衛(wèi)大都督,可你頭上始終有你父親的身影。若有一日,什么都沒有了,你會怎么辦?”
“太子和太后的博弈本身就是一場死局。太子并非太后嫡孫,而宗室虎視眈眈,要推選靖王幼子,到時候,你又該站在哪里?”
他這番話說的是語重心長,可雨松青還是不明白,他明知李熾斡旋在太后和太子中間,此時來這里查案頂著所有人的壓力周轉(zhuǎn)著,他既然與李熾父親是師兄弟,又為何要這樣害他?
讓李熾親手給他定罪,直接得罪宗室和藩王,逼著他被迫站在太后的對立面。
李熾眼眸深不見底,淡淡抿唇,“本座不會站在任何一方,錦衣衛(wèi)始終忠于陛下?!?/p>
“還有,本座今日的地位,是本座一刀一槍搏下來的,他給本座帶來的,除了恥辱,就是痛苦?!?/p>
說到此處,他便沒有了耐心,“王爺別忘了,你除了私鑄一事,還有那三萬親衛(wèi),等到三司會審,宗人府定案時,本座很想看看王爺是否能像今日一樣,舌燦蓮花?!?/p>
他定定的看了他很久,突然起身伸手過來拽了她往身前一攬,大步離去。
“哎……”
她還沒聽明白呢!
雨松青頗有些喪氣,明明都是人,為什么她一點(diǎn)言外之意都沒聽出來,這件事情到底還有沒有轉(zhuǎn)機(jī)?
“你們究竟都在打什么啞謎?雍王的意思是私鑄的事情他都攬了?他腦袋被門夾了吧,不是自己干的為什么要認(rèn)?他認(rèn)了,那閔柔的死找誰說理去?難道要找那個什么太子?他后面做了就做了,又為什么要自己自爆?讓我們從趙仁查到陳蛟……這是耍猴呢!”
一句又一句,一雙眼睛忽閃忽閃的亮著,帶著一種不解,失望,和幾分不服氣。
“好了!”
李熾捂住她的嘴,腦袋都被她說痛了。
“船到橋頭自然直,你且等著看。”
橋頭!橋你個鬼!
雨松青心里貓抓似的癢,偏偏她知道的內(nèi)容都是隔靴撓癢般擾得她不得安寧。
“李熾,說話說一半,你生的兒子沒屁眼!”
李熾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臉色唰一下就黑了,“又不是本座生……”
話到此處,李熾先一步愣住了,雨松青也愣住了,她耳朵蜜蜂蟄過一般燙,輕輕咳嗽了兩聲。
“無論如何,害死閔柔的兇手總算找到了,只不過……即便白俊伏誅,始作俑者依舊高高在上,甚至毫無波瀾?!?/p>
“你怎知毫無波瀾?”
李熾轉(zhuǎn)頭盯著她,拍了拍她的頭,“千里之堤毀于蟻穴,切勿妄自菲薄?!?/p>
或許是這會兒的氛圍有些曖昧和尷尬,李熾突然從懷中掏出《青囊書》,遞給雨松青,揚(yáng)眉道“聽說朱燃給了你一百兩?”
雨松青心里“靠”了一聲,立刻往后跳了幾步,“你什么意思?”
“本座就當(dāng)一回好人,原本說五百兩,現(xiàn)在就收你一百兩,照你的話來說……這是打了骨折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