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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東宮的秘密
一場春雨洋洋灑灑的過去,燕都的天氣又熱了幾分。
都說一場春雨一場暖,初春的寒意漸消之后,夏季的炎熱漸漸浮出水面,松水院內(nèi)的人個個都換上了夏裝,往主屋內(nèi)盛著一碗又一碗的葡萄。
葡萄這個東西在現(xiàn)代算不上什么名貴的水果,但是大燕的葡萄需要從西域運往北方,一路上經(jīng)受風雨洗磨,到了燕都仍然新鮮多汁,這才是厲害。
只因為她喜葡萄,這尋常七八月才有的食物,提前到五月就已經(jīng)端上了桌案,除了皇家和朝中幾個殷實的貴勛之外,沒幾個人得以品嘗。
她在屋子里都快呆的發(fā)霉了。
燕都的流言蜚語不斷,尋常官宦人家的夫人小姐也不敢請她去診治看病。
凡是與柯家和羅家有關(guān)系的門戶現(xiàn)在更是閉門不出,錦衣衛(wèi)整日整日的搜查和抄家,鬧得整個燕都人心惶惶。
至于她這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又好奇,又想要一探究竟的,還有想方設(shè)法鉆破腦袋要來打聽她的。
但這些,她都不在意。
……
東宮的請柬上印著沈良媛最喜歡的芙蓉花,金線勾邊,軒墨印堂,但從這簡單的請柬就足以看出沈良媛在東宮受寵的程度。
李熾今兒沒在府中,他一大早先去了朝堂再去昭獄,又忙又累,她便沒跟他提這件事情。
今兒是五月二十一,各部門因為南省官員和消失的賦稅一事里里外外慌亂不已,李熾更是首當其沖。按大頭來說,李繼是個勤政的太子,一年到頭休沐的日子少之又少,除了代替皇帝早朝,還有內(nèi)閣會議和有關(guān)近臣的晚朝,許是好不容易從太后和榮王的手中奪了權(quán)利,所有雜事都要親力親為,權(quán)利死死控在手中,半分不讓人。
沈良媛只說請她過去診平安脈。
但這平安脈哪里輪得到她一個默默無聞初出茅廬的丫頭診脈,恐怕是借著診脈的借口打聽她。
雖然是打著李熾的名頭,這違她初入燕都時候的初心,但是這幾次在官宦小姐堆兒里她也算是想明白了,這燕都本身就是一個看人下碟的地方,按照她那般默默無聞的打怪升級,時間全部都要耗費。
但是東宮……
這步子委實有些邁得太大了。
太子府邸在皇宮東側(cè),與那些王爺相比,又是另一個特權(quán)階級。
馬車將她帶到文殊殿,御林軍便來查驗入宮的腰牌,過了文殊殿往前再走一個狹長的宮道,便是太子李繼接見大臣的場所。
紅墻綠瓦,宮殿重重,將天空劃分出四四方方的形狀,宮墻深院,仿佛一眼望不到盡頭。
每走一步,雨松青的心就提上來一步。
越來越近。
東宮戒備森嚴,腰挎佩刀,身穿鎧甲的御林軍巡視嚴密,在整齊森然的腳步聲里,雨松青除了緊張之外,多了幾分亢奮。
這是她這輩子與李氏最近的一次。
“雨姑娘,這邊請?!?/p>
內(nèi)侍為她提著藥箱,將她引到大殿后院的一組宮殿內(nèi),這所宮殿極為華貴明堂,宮中宮女內(nèi)侍的衣飾也不同尋常,一看便是受寵之人所住。
“雨姑娘來了?!?/p>
宮女們齊齊迎來,一人喚著宮中位次較高的嬤嬤,一人接過她手中的藥箱,和煦道:“娘娘在側(cè)殿休憩,您稍等。”
雨松青點點頭,這些貴人見人之前都說自己在休憩,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到午時,休個屁。
宮中貴人卯時起床洗漱,不到卯時便要去正宮主母殿中候著請安,有的還要親自去幫這些娘娘伺候穿衣洗漱,請安之后,正宮娘娘便會帶著她們?nèi)ヌ蠡蛘呋屎筇幷埌病?/p>
這樣一層一層消磨時間,哪里有時間休息?
雖然皇宮中無太子妃與皇后,但是太后尚在,這些孫媳也是要遵循這些條例的。
坐了近半盞茶的時間,宮女便喚她,“雨姑娘,娘娘有請,”
……
……
殿內(nèi)金碧輝煌,陳設(shè)擺件無不精致大氣,沈良媛隔著一層垂簾,軟靠在殿內(nèi)高椅上,眉黛略松,衣裳松垮垂落在肌膚上,美不勝收。
“雨姑娘,見著娘娘還不跪下。”
跪?
雨松青眉心不悅一緊,她不過是個四品良媛,讓她跪?
何況,她是沈家人。
見她仍然駐足簾外,沈遐云緩緩一笑,聲音宛若黃鶯,“不必,雨姑娘是我朝露殿的客人,還不看茶?”
今日是太子令她下請柬將雨松青請到東宮,她也知道這姑娘與李熾和李熾的關(guān)系,若今日下馬威,日后李熾若是知曉,恐會不悅。
“多謝良媛?!?/p>
雨松青接過茶盞,淡淡抿了一口,望向簾內(nèi)的美人,“不知良媛可否移手,令我探脈?!?/p>
沈遐云微微一怔,她今日雖說是打著請平安脈的借口讓她來東宮,可是并不相信她的醫(yī)術(shù),但見她如此執(zhí)著,莞爾一笑,“好?!?/p>
“良媛!”
怎可隨意讓他人查良媛的脈案?
“下去?!?/p>
沈遐云不悅一喝,“再多嘴,便去領(lǐng)罰?!?/p>
雨松青掀開珠簾往內(nèi)走,兩人面面相覷,都微微愣住。
立在沈遐云身旁的于嬤嬤也傻傻地怵在原地,眉眼處閃過一絲慌亂。
這雨姑娘,居然有三四分像沈良媛!
要知道,沈遐云受寵,除了出身鑫國公這個身份之外,她的美貌滿宮皆知。眉眼蹁躚如月彎月,性格柔情似春水,素有畫中洛神之美名。
可眼前這個姑娘,比起柔若溫水的良媛,多了幾分似竹似蘭的韌氣,渾身氣質(zhì)宛若天成,眼眸秋水翦瞳,唇瓣花月一般的勾人,絕對是讓人見一眼便不會忘記的美人。
再加上這一身醫(yī)術(shù),更是難得。
于嬤嬤驚訝警惕之余又有一些慶幸,還好人家早就名花有主,否則就這般樣貌,再加上這般氣質(zhì),會使很多男人都想馴服。
難怪大都督。
正是,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
雨松青坐在貴妃榻旁邊的木凳上,拿出藥箱內(nèi)的絹布,細細琢磨著她的脈。
嚯喲,這脈象不簡單吶。
脈象虛浮,表里陰陽起伏不定,除了體寒易怒,氣血不調(diào)之外,這是流產(chǎn)后的脈象。
她不止小產(chǎn)過一次。
雨松青挑眉一凝,拿出懷里的銀針,往她的身上扎去。
“你!”于嬤嬤還未來得及阻止她,那幾枚銀針已經(jīng)飛到了沈良媛的手肘上。
雨松青瞥見床邊熏得艾,她床邊一碗又一碗藥湯,便已經(jīng)知曉七八分。
“良媛氣血不調(diào),需善加調(diào)養(yǎng),這應(yīng)該是前幾次滑胎之后遺落的病根,在良媛身體尚未修養(yǎng)好之前,這段時間禁行房事。”
她說的鄭重其事,沈良媛面上一燒,也不再隱秘,“你可有什么法子?”
美人求助,自然也會讓人心上添幾分憐愛,何況還是這般金枝玉葉養(yǎng)出來的貴人??捎晁汕嗫粗@張臉,記憶中浮現(xiàn)的卻是與她相似的婦人的臉,在荷花池畔,得意至極的臉。
“想要醫(yī)治,就得知道緣由病灶。良媛身輕體壯,照理說應(yīng)該坐得穩(wěn)胎,不知究竟是為何流產(chǎn)?”
沈良媛舔了舔嘴角,東宮之中無太子妃,側(cè)妃,她這個良媛已經(jīng)是最大的品階。太子又幾乎獨寵她一人,別的夫人拿兒去的時候一根手指頭都數(shù)的出來,并且這些人被她牢牢拿捏在手中,也翻不出什么花來。
可就是這樣,她懷一胎落一胎,飲食器具全都換了一遍,還是懷不穩(wěn)。
雨松青微微一勾唇,若單純是懷不穩(wěn)胎,那么她就考慮是沈良媛的身體排斥李繼,兩個人基因不相吻合,或者互相排斥,她就要考慮是免疫性不孕或者流產(chǎn)。
若真的是這般,那么這個沈良媛也真是倒霉。
這個病說復雜不復雜,說簡單也不簡單,雨松青認真考慮了一下,“良媛還是調(diào)養(yǎng)休息為佳,并且須得克制房事,否則若后期宮頸糜爛,刮宮不清,想要再有孕,就很難了?!?/p>
沈良媛點點頭,啞笑道:“你是第一個跟我說實話的人。”
“那些太醫(yī)都說我手身體不好,坐不穩(wěn)胎,可我自幼連風寒都少,身體也一直健康,怎么會坐不穩(wěn)?!?/p>
她溫和的聲音夾雜著一些諷刺,看著她的目光多了幾分熾熱,“那我的病,就拜托給雨姑娘了。”
雨松青沒與她視線接觸,起身道:“此事急不得,良媛也要做好準備?!?/p>
待雨松青走后,沈遐云這才面色焦急。
若太子再執(zhí)政幾年那么他定會登基,到時候若自己膝下還是無一兒半女,這個皇后之位,恐怕還要拱手于人。
她雖然出生鑫國公府,但是此鑫國公非彼鑫國公,現(xiàn)在的鑫國公只是一張華麗無實的窗花紙罷了,兄長不成器,幼弟紈绔,父親又只知道美色?,F(xiàn)在全家都靠著她一個人撐著,若自己不爭氣,那么當年的事情……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沈姮娥失蹤數(shù)年,倘若有一日她找回來,按照太子的脾性……定會履行諾言。
沈遐云眼眸陰冷,攢緊了床榻的軟墊,當年沈姮娥是怎么失蹤的,就算她回來了,她也會讓她怎么死……
……
暖房書閣在一張雕花的屏風之外,雨松青寫好了藥方,隨手一遞,一只修長干燥的大手便順著她的方向?qū)⑺幏侥昧诉^去。
這雙手的主人尊華淡然,一襲白色圓領(lǐng)長袍飄然若仙,腰帶袖口的位置用一樣的花紋點綴,細膩婉約。
唯獨腰間,掛著一枚和田玉。
是浮雕紋路的雙璃劍格。
與她的那一枚,異曲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