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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是滬上紡織大王沈萬鈞的獨女,沈知意。
我愛上了窮軍官秦墨白,陪他在戰(zhàn)火紛飛的前線出生入死。
城破前,他為了等他體弱多病的白月光表妹,攔住了我們撤離的唯一一趟火車。
我為救他死在亂兵槍下。
他卻踩著我的尸骨,入贅沈家,轉(zhuǎn)頭就聯(lián)合日本人,害我沈家滿門,只為奪取那潑天的富貴。
再睜眼,我回到了火車前。
秦墨白猩紅著眼,死死扒住即將開動的火車門,嘶吼著:“知意!楚楚還沒來!我們再等等!她一個人活不下去的!”
我看著他,笑了。
從我的鱷魚皮手袋里,拿出那把小巧的勃朗寧手槍,冰冷的槍口抵住他的后腦。
“好啊?!蔽逸p聲說,“我成全你們,送你們這對苦命鴛鴦,在地底下做個伴?!?/p>
1
“沈知意!你瘋了!”
秦墨白僵在原地,不敢置信地回頭看我。他的眼睛里布滿了血絲,英俊的臉上全是硝煙和灰塵,更顯得那雙眸子黑得嚇人。
要是上一世,我看到他這副模樣,早就心疼得不行了。
可現(xiàn)在,我只覺得惡心。
火車站里一片混亂,遠(yuǎn)處隱約傳來炮火聲,腳下的大地都在微微顫抖。月臺上擠滿了想要逃命的人,尖叫聲、哭喊聲、軍官的呵斥聲混成一鍋粥。
每個人都在拼了命地想擠上這最后一班開往滬上的火車。
只有秦墨白,這個蠢貨,死死地堵在車廂門口,用他的身體攔住后面的人,只為了等他那個不知道在哪里的白月光表妹,林楚楚。
“楚楚她身子弱,她一個人會死的!”他還在沖我喊,聲音嘶啞,帶著一種自我感動的悲壯。
我用槍口又往前頂了頂,幾乎能感受到他后腦勺頭骨的堅硬。
“她會死,我就不會死嗎?”我的聲音很輕,但在這片嘈雜中,卻清晰地傳進(jìn)他的耳朵里,“秦墨白,讓開?!?/p>
周圍的人都嚇傻了,驚恐地看著我們。他們不明白,這對前兩天還在戰(zhàn)場上同生共死,被譽(yù)為“戰(zhàn)地鴛鴦”的璧人,怎么突然就拔槍相向了。
“知意,你不能這么自私!楚楚她......”
“自私?”我氣笑了,“我為了你,拋下滬上大小姐的安逸日子,跟著你到這個鬼地方來吃沙子。我為了給你湊軍餉,偷偷賣掉了我媽留給我的首飾。現(xiàn)在,城要破了,日本人就要打進(jìn)來了,你讓我跟你一起留下來,等一個跟你不清不楚的女人?”
我的話像一把刀子,割開了他那層“為愛癡狂”的虛偽外皮。
秦墨白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是啊,他拿什么反駁呢?他穿著的這身筆挺軍裝,口袋里揣著的派克金筆,哪一樣不是用我沈家的錢買的?
“讓開。”我再次重復(fù),語氣里已經(jīng)沒了半點溫度,“不然,我先打斷你的腿,再把你扔下站臺?!?/p>
就在這時,人群后方傳來一個柔弱的、帶著哭腔的女聲。
“墨白哥哥!”
2
林楚楚來了。
她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碎花裙,柔弱地擠開人群,一張小臉梨花帶雨,跑過來就想往秦墨白懷里鉆。
“墨白哥哥,我好怕......”
秦墨白看到她,眼睛瞬間就亮了,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轉(zhuǎn)身想去抱她。
我冷笑一聲,槍口依然穩(wěn)穩(wěn)地指著他。
他感覺到了后腦的冰冷,動作一頓,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和惱怒。
“知意!楚楚來了!我們快上車!”他試圖對我發(fā)號施令。
“上車?”我看著他們兩個,像在看一場年度大戲,“秦墨白,這趟車,超載了。你說,我們?nèi)齻€人里,誰該下去呢?”
林楚楚怯生生地躲在秦墨白身后,探出半個腦袋,用那雙水汪汪的眼睛看著我,滿是委屈和控訴,好像我是什么仗勢欺人的惡霸。
“表姐......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可是......可是我和墨白哥哥是真心相愛的......求求你,成全我們吧......”
瞧瞧,多會顛倒黑白。
上一世,就是她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讓我動了惻隱之心。
我信了秦墨白說的,只是把她當(dāng)妹妹。
結(jié)果呢?我死后,他們倆雙宿雙飛,住進(jìn)我的房子,花著我家的錢,最后還反咬一口,聯(lián)合日本人,把我沈家送上了絕路。
想到這里,我心里的恨意就翻江倒海。
“真心相愛?”我收回槍,插回手袋里,慢條斯理地?fù)哿藫燮炫凵喜淮嬖诘幕覊m。
秦墨白和林楚楚都松了一口氣,以為我妥協(xié)了。
“對對對,知意,你放心,等回了滬上,我一定......”
我抬起手,打斷了他的話。
然后,在他們錯愕的目光中,我一腳將秦墨白踹下了火車。
火車發(fā)出一聲長長的汽笛,車輪開始緩緩轉(zhuǎn)動。
秦墨白急了:“知意!你干什么!快讓我上去!”
我站在原地,沖他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你們不是真心相愛嗎?那就一起留下吧。戰(zhàn)火紛飛,正好考驗?zāi)銈兊膼矍椤!?/p>
說完,我不再看他們倆那副見了鬼的表情,轉(zhuǎn)身走向站臺的另一端。
3
火車的轟鳴聲蓋過了一切,最后又帶走了一切。
月臺上,一下子就空了,也靜了。
秦墨白和林楚楚站在那兒,像是兩件被忘掉的行李。
林楚楚那身白裙子沾了灰,她抓著秦墨白的胳膊,抖得像風(fēng)里的葉子。
“墨白哥哥,我們怎么辦?我們會死的......”她的哭聲細(xì)細(xì)的,沒什么力氣。
秦墨白沒理她,他死死地盯著我離開的方向。
那張英俊的臉扭曲著,我看得清楚,先是不敢相信,然后是燒紅了眼的憤怒。
他大概是想不通,那個把他當(dāng)天一樣看的沈知意,怎么就敢把他扔在這兒。
就在這時,遠(yuǎn)處傳來了槍聲,很亂。
接著,是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還夾著金屬拉動的聲音。
城破了。
一群兵沖了進(jìn)來,衣服破破爛爛的,但手里的槍都擦得锃亮。
領(lǐng)頭的是個絡(luò)腮胡,一雙眼珠子在剩下的人身上掃來掃去,像是在挑揀貨物。
月臺上剩下的人尖叫起來,沒頭蒼蠅一樣亂撞。
秦墨白把林楚楚往身后一拉,掏出了槍,對著那群人吼。
“我是國民政府的軍官!”
他的聲音很大,但尾音有點飄。
那個絡(luò)腮胡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往地上啐了一口。
“軍官?”他咧開嘴,“老子打的就是你們這些龜孫!”
他手一揮,旁邊兩個兵就沖了上去。
秦墨白還沒來得及做什么,手腕就被人擰住,槍掉在了地上。
另一個人一腳踹在他腿彎,他整個人就跪了下去,被死死按在地上,臉貼著冰涼的水泥地。
林楚楚的尖叫聲也很快被壓了下去。
我站在不遠(yuǎn)處,冷眼看著這一切。
這時,一個穿著長衫,戴著金絲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男人走到了絡(luò)腮胡身邊,低聲說了句什么。
絡(luò)腮胡點點頭,然后一腳踹在秦墨白背上,惡狠狠地罵道:“媽的,還敢跟老子橫?把他們倆給老子帶走!”
秦墨白和林楚楚像兩條死狗一樣被拖走了。
我緩緩轉(zhuǎn)身,走向站臺盡頭。那里,靜靜地停著一節(jié)獨立的裝甲車廂,車身上印著我們沈家的“萬鈞紡織”的徽記。
車門打開,管家老福恭敬地躬身:“大小姐,都準(zhǔn)備好了?!?/p>
我點點頭,踏上臺階。
在我身后,那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目光若有若無地落在我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探究的微笑。
他不動聲色地跟在亂兵隊伍后面,像個局外人,又像個掌控者。
我心里冷笑。
陸修文,南京來的特派員。
上一世,你可不是現(xiàn)在這副看戲的模樣。
這一世,好戲才剛剛開場。
4.
裝甲車廂里,和我預(yù)想的一樣安靜、平穩(wěn)。
和我剛才待過的那節(jié)擁擠不堪、充滿汗臭味的普通車廂簡直是兩個世界。
我脫下那件沾滿硝煙味的旗袍,換上了一身干凈的月白色新款。車廂里的小冰柜里,放著我最愛的巴黎水和新鮮的檸檬片。
我給自己倒了一杯,靠在柔軟的絲絨沙發(fā)上,透過厚厚的防彈玻璃,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荒涼景象。
老福走過來,遞給我一條溫?zé)岬拿怼?/p>
“大小姐,都按您的吩咐辦好了?!彼吐曊f,“王麻子那邊的人已經(jīng)把秦墨白和林楚楚帶走了?!?/p>
王麻子,就是剛才那個絡(luò)腮胡的亂兵頭子。
說他是亂兵,其實也不盡然。他是我父親早年暗中資助的一支地方武裝,亦兵亦匪,在這亂世里,算是一股不好惹的勢力。
上一世我死后,秦墨白能那么快在滬上站穩(wěn)腳跟,少不了動用沈家的關(guān)系,收編了王麻子這股力量。
這一世,我提前截胡了。
“讓他倆吃點苦頭?!蔽叶似鸩AП粗锩娓拥臋幟势?,“但別弄死了,他們還有用?!?/p>
“明白?!崩细|c點頭,“只是......大小jie,那個戴眼鏡的男人,好像一直在盯著我們?!?/p>
我當(dāng)然知道。
陸修文,南京政府財政部長的公子,以特派員的身份來整頓地方軍閥。他手握重權(quán),為人深不可測。
上一世,他是秦墨白最大的靠山。秦墨白入贅沈家后,通過我的二叔搭上了陸修文這條線,才敢那么肆無忌憚地對我沈家動手。
陸修文欣賞秦墨白的“軍事才能”和“一往情深”。
多么可笑。
這一世,我要讓他親眼看看,他所欣賞的“英雄”,是個什么樣的貨色。
“不用管他?!蔽曳畔卤?,聲音平靜,“他想看,就讓他看個夠?!?/p>
游戲,才剛剛開始。
我倒想看看,當(dāng)秦墨白和林楚楚這對“苦命鴛鴦”為了活命而狗咬狗時,陸修文這位大特派員,臉上會是什么樣的表情。
想到這里,我甚至有些期待了。
5.
王麻子把人關(guān)進(jìn)了廢棄的貨倉。
里面又黑又潮,鐵銹味混著爛木頭的霉味,一個勁兒往鼻子里鉆。
秦墨白和林楚楚被分開關(guān)在兩個生了銹的鐵籠子里,中間只隔了一條窄道。
兩個人又冷又餓,林楚楚那身金貴的衣服上沾滿了泥水,頭發(fā)黏在臉上,縮在角落里抖個不停。
秦墨白也好不到哪去,那身筆挺的軍裝皺巴巴的,他靠著鐵欄桿,低著頭,身上那股傲氣像是被抽走了。
王麻子算著時間,讓人拎著一個硬邦邦的饅頭走了進(jìn)去。
他走到籠子前,咧開嘴,露出一口大黃牙。
“兩位,餓了吧?”
秦墨白和林楚楚的眼睛一下子就黏在了那個饅頭上,喉嚨不受控制地動了動。
“饅頭就一個?!蓖趼樽影佯z頭在他們眼前晃了晃,像在逗兩條餓壞了的狗,“不過,活命的機(jī)會,你們倆都有。”
他的手指先是指了指秦墨白,然后又轉(zhuǎn)向林楚楚。
“現(xiàn)在,你們倆互相罵,說說對方有多不是東西。誰說得讓我高興了,這饅頭,還有活路,就是誰的?!?/p>
這話一出來,倉庫里死一樣的寂靜。
林楚楚的臉一下子白了,不敢相信地看著王麻子,又去看秦墨白,嘴唇都在哆嗦。
秦墨白的臉上也青一陣白一陣的,難堪得很。
“你......士可殺不可辱!”他梗著脖子,想找回一點軍官的體面。
“喲呵?”王麻子笑了,抬腳就踹在鐵籠子上,發(fā)出“哐當(dāng)”一聲巨響,“在老子這兒,沒他媽的什么士,只有想活命的狗!說,還是不說?不說,現(xiàn)在就把你們倆拖出去喂狼!”
話音剛落,倉庫外頭,幾聲狼嚎傳了進(jìn)來,又尖又長。
林楚楚嚇得“啊”地尖叫一聲,整個人都癱軟了下去。
秦墨白的身體也抖得厲害。
他怕死。
我比誰都清楚,他有多怕死。
不然上一世,他也不會為了活命,毫不猶豫地把我推出去擋槍。
沉默在倉庫里蔓延。
過了許久,一個沙啞的、顫抖的聲音,打破了這片死寂。
是秦墨白。
他抬起頭,眼睛里已經(jīng)沒有了任何掙扎,只剩下求生的欲望。
“我說?!?/p>
6
“她說謊成性!根本不是什么單純善良的大家閨秀!”
秦墨白開了口,就像打開了泄洪的閘門,那些曾經(jīng)被他視為“可愛”的特質(zhì),此刻都變成了最惡毒的攻擊。
“她跟我說她家里很窮,才從鄉(xiāng)下來投靠親戚,其實她父母在老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只是重男輕女,不愿意在她身上花錢!”
“她說她對我一見鐘情,非我不可,其實她早就跟她們縣里的一個富家子弟訂了婚,只是嫌對方長得丑!”
“她看起來柔柔弱弱,其實心機(jī)比誰都深!她知道知意......知道沈小姐喜歡我,就故意在沈小姐面前裝可憐,挑撥我們的關(guān)系,好讓我多疼她一點!”
秦墨白越說越激動,仿佛要把所有的不堪和屈辱都發(fā)泄出來。
鐵柵欄對面的林楚楚,已經(jīng)從最初的震驚,變成了滿臉的怨毒。
她沒想到,那個口口聲聲說愛她、愿意為她付出一切的墨白哥哥,為了一個饅頭,竟然能把她貶低到如此地步。
“你胡說!”林楚楚尖聲叫了起來,“秦墨白,你這個偽君子!你忘了你是怎么跟我說的嗎?”
她也豁出去了。
“你說你根本不愛沈知意,跟她在一起,只是為了她的錢和家世!”
“你說她又蠢又沒情趣,像個木頭一樣,跟你根本沒有共同語言!”
“你還把你寫給我的情詩拿給我看,說那些肉麻的話,你一輩子都不會對沈知意說出口!”
林楚楚哭著,笑著,把秦墨白那些曾經(jīng)讓她心動的甜言蜜語,全都變成了刺向他心臟的刀子。
“你花著沈家的錢,給我買衣服,買首飾,帶我下館子,你跟我說,等以后你發(fā)達(dá)了,就一腳踹了沈知意,風(fēng)風(fēng)光光地娶我進(jìn)門!”
秦墨白的臉,已經(jīng)徹底變成了豬肝色。
他大概沒想到,林楚楚能把這些話說得這么詳細(xì),這么露骨。
這場面,真是精彩。
躲在暗處的我的人,用最新款的萊卡相機(jī),“咔嚓咔嚓”,將這一切忠實地記錄了下來。
包括不遠(yuǎn)處,那個倚在墻邊,金絲眼鏡后面閃爍著復(fù)雜光芒的男人——陸修文。
他的臉上,再也沒有了那種置身事外的從容。
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錯愕,和一絲......被欺騙的惱怒。
這就受不了了?
別急。
真正的好戲,還在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