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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嗷!”
撕心裂肺的一聲慘叫,江援朝只覺得小腿骨都要被抽斷了,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撲倒,摔了個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狗吃屎。
這一記掃帚,江衛(wèi)國用了十成十的力氣,沒有半點(diǎn)留情。
前世的恨,今生的怒,全都灌注在這看似尋常的竹柄之上。
“反了!反了!爸你真是瘋了!”
江紅英尖叫起來,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貓。
她不敢上前,只能指著江衛(wèi)國,聲音里滿是驚駭和憤怒,“你為了個破房子,連親生兒子都下這么重的手!你還是不是人!”
“親生兒子?”
江衛(wèi)國一步步逼近,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房間里投下巨大的陰影,壓得人喘不過氣。
他手中的掃帚在地上拖行,發(fā)出“沙沙”的聲響,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江家兄妹的心上。
他的聲音不大,卻比窗外的秋風(fēng)還要冷冽:“把我當(dāng)牛做馬,榨干我的血汗給你們鋪路的時候,你們想過我是你們的親爹嗎?”
他一腳踢開擋路的板凳,目光如刀,直刺江紅英:“你說你對象家要錢給你弟弟鋪路,不然就不結(jié)婚?那是嫁女兒還是賣女兒?他家是娶媳婦還是買長工?這么作踐自己,你上趕著去犯賤,還要拖著我一起?我的錢,燒了也不會給你這種賠錢貨!”
“你......你胡說八道!”
江紅英被罵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眼淚瞬間就涌了上來,這是她慣用的伎倆,“我為了誰?還不是為了咱們江家有面子!哥哥要是能出國,我嫁得好,別人提起咱們家,誰不豎起大拇指?”
“面子?”
江衛(wèi)國嗤笑一聲,笑聲里滿是鄙夷,“把老子的安身立命之所賣了換來的面子,那不叫面子,那叫無恥!我江衛(wèi)國當(dāng)了一輩子工人,憑雙手吃飯,這才是面子!不像某些人,讀了幾年書,本事沒學(xué)到,凈學(xué)會怎么從老子身上啃肉喝血了!”
他的話像一記記響亮的耳光,扇在江援朝的臉上。
江援朝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捂著流血的額頭和劇痛的小腿,又氣又怕,可讀書人的那點(diǎn)可憐的自尊心讓他無法低頭。
他色厲內(nèi)荏地吼道:“野蠻!粗鄙!不可理喻!我跟你這種只知道用蠻力的老頑固沒什么好說的!反正這學(xué)我必須去!這房子,你賣也得賣,不賣也得賣!”
“哦?”
江衛(wèi)國眉毛一挑,眼神中的煞氣幾乎凝為實(shí)質(zhì),“我今天倒要看看,我不同意,誰敢賣我的房子!”
話音未落,他手腕一抖,掃帚再次呼嘯而去!
這一次,不再是抽打,而是用掃帚頭,像一團(tuán)烏云,直接糊向江援朝和江紅英的臉。
“??!我的眼睛!”
“滾開??!”
兄妹倆鬼哭狼嚎,手忙腳亂地躲閃。
那掃帚上積攢多年的灰塵和蛛網(wǎng),劈頭蓋臉地撒了他們一身,讓他們瞬間變得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屋里的動靜實(shí)在太大,早就驚動了左鄰右舍。
大雜院里,各家的房門“吱呀呀”地打開,一顆顆好奇的腦袋探了出來。
“怎么回事???江師傅家怎么吵得這么厲害?”
“好像還動手了,聽著援朝在叫呢!”
“快去看看,別出什么事了!”
很快,江衛(wèi)國家門口就圍了一圈人。
當(dāng)他們看到屋內(nèi)的情景時,全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只見平日里老實(shí)巴交、甚至有些窩囊的江衛(wèi)國,此刻像一尊怒目金剛,手持掃帚,追得他那一雙引以為傲的兒女滿屋子亂竄。
江援朝額頭見血,江紅英披頭散發(fā),兩人身上全是灰,哪還有半點(diǎn)文化人和漂亮姑娘的樣子。
“爸!你別打了!讓人看見像什么樣子!”
江援朝一邊躲一邊試圖維護(hù)自己最后的體面。
“現(xiàn)在知道要臉了?”
江衛(wèi)國猛地一腳踹開房門,高聲對著院子里看熱鬧的街坊鄰居們吼道,“大伙兒都來評評理!我這雙好兒女,一個要逼我賣了祖宅供他出國,一個要我拿出棺材本給她婆家鋪路!我不答應(yīng),就罵我是老頑固,老不死的!你們說,天下有這樣的道理嗎?”
他聲音洪亮,中氣十足,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地傳到每個人的耳朵里。
院子里瞬間炸開了鍋。
“什么?賣祖宅?那可是江師傅爹媽留下的根??!”
“援朝這孩子讀了書怎么變得這么糊涂了?這事兒可不地道!”
“就是啊,把老的房子賣了,老的住哪兒去?”
輿論的風(fēng)向瞬間轉(zhuǎn)變。
原本大家還以為是江衛(wèi)國無理取鬧,現(xiàn)在一聽,矛頭立刻對準(zhǔn)了江家兄妹。
江援朝和江紅英的臉“唰”地一下漲成了豬肝色。
他們沒想到,江衛(wèi)國竟然會把家丑外揚(yáng),還說得如此直白難聽。
“爸,你別瞎說!我們那是為了江家的前途!”
江紅英還想狡辯。
“閉嘴!”
江衛(wèi)國一聲暴喝,手中的掃帚指著她,“我江衛(wèi)國的前途,就是守好這個家,對得起我死去的婆娘!你們倆,誰也別想打這房子的主意!從今天起,這個家,我說了算!誰要是不服,就給我滾出去!”
他這番話說得斬釘截鐵,帶著一股前所未有的霸道和決絕。
江援朝又羞又怒,被街坊鄰居指指點(diǎn)點(diǎn)的目光刺得渾身難受。
他一咬牙,指著江衛(wèi)國吼道:“好!好!這可是你說的!你個老頑固,你早晚會后悔的!我們走!”
說完,他拉著同樣滿臉怨毒的江紅英,一瘸一拐地向院外沖去。
“等等!”
江衛(wèi)國冰冷的聲音在他們身后響起。
兄妹倆腳步一頓,江援朝還以為父親服軟了,回頭時臉上帶了一絲得意:“怎么?現(xiàn)在知道后悔了?我告訴你,晚了!”
江衛(wèi)國看都懶得看他,目光掃過角落里那個始終沉默的女人。
“林秀云?!?/p>
兒媳林秀云渾身一顫,怯生生地抬起頭。
她一直抱著女兒江晚舟縮在墻角,嚇得臉色慘白。
這個家,從來沒有她說話的份,平日里不是被丈夫江援朝呼來喝去,就是被小姑子江紅英擠兌,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逆來順受。
可今天,公公的爆發(fā),讓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動。
“你,是跟他一起滾,還是留下來?”
江衛(wèi)國問道。
這個問題,像一道雷,劈在了林秀云心頭。
她下意識地看向丈夫,卻只看到江援朝臉上毫不掩飾的厭惡和催促,仿佛她是個累贅。
再看看懷里嚇得瑟瑟發(fā)抖的女兒,女兒瘦小的臉上滿是淚痕,一雙大眼睛里全是恐懼。
前路是深淵,身后是地獄。
林秀云的嘴唇哆嗦著,她想起無數(shù)個夜晚,丈夫?yàn)榱吮扑啬锛乙X時的打罵,想起小姑子搶走女兒唯一一點(diǎn)零食時的刻薄嘴臉。
這個家,對她而言,早已是座冰冷的牢籠。
她的目光,最終落在了那個手持掃帚、身形如山的公公身上。
這個男人,今天第一次為她和女兒遮擋了風(fēng)雨。
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勇氣,讓林秀云緊緊抱住女兒,她搖了搖頭,用蚊子般的聲音,卻異常堅(jiān)定地說道:“爸......我......我們不走?!?/p>
江援朝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林秀云!你敢!”
江衛(wèi)國卻笑了。
那笑容里沒有溫度,只有一絲贊許。
他將掃帚往地上一頓,發(fā)出一聲悶響,對江援朝和江紅英說道:“聽到了?你們倆,現(xiàn)在,立刻,給我滾!”
“滾就滾!沒了我們,我看你這個老不死的帶著兩個賠錢貨怎么過!”
江紅英惡狠狠地咒罵了一句,拉著江援朝,頭也不回地跑了。
看著他們消失在胡同口的身影,江衛(wèi)國手中的掃帚“哐當(dāng)”一聲扔在地上。
他沒有追,前世的仇,不是一頓打就能了結(jié)的。
他要讓他們嘗盡自己前世所受的一切苦難,要讓他們跪在自己面前,懺悔他們的罪惡!
院子里的鄰居們面面相覷,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江衛(wèi)國環(huán)視一圈,對著眾人抱了抱拳,聲音恢復(fù)了平靜:“讓大伙兒看笑話了。家門不幸,清理兩個孽障而已?!?/p>
說完,他不再理會眾人的反應(yīng),轉(zhuǎn)身走回屋里,然后“砰”的一聲,關(guān)上了房門。
屋子里一片狼藉,空氣中還彌漫著塵土和緊張的氣息。
江衛(wèi)國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一碗水,仰頭一飲而盡。
冰涼的水滑過喉嚨,讓他那顆燃燒著復(fù)仇火焰的心,稍稍冷靜了一些。
他坐了下來,感受著這具四十歲身體里蘊(yùn)藏的力量,和腦海中未來幾十年的記憶。
他知道,把那兩個白眼狼趕出去,僅僅是第一步。
接下來,他要面對的,是生存的壓力,是那兩個孽障無窮無盡的騷擾,以及......
那個隱藏在暗處、前世將他推入深淵的最毒婦人——養(yǎng)女江雪梅。
就在他沉思之際,一只小手輕輕地拽了拽他的衣角。
江衛(wèi)國低頭看去,只見五歲的孫女江晚舟,正怯生生地站在他腿邊。
小女孩臉上還掛著淚珠,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卻不再是純粹的恐懼,而是帶著一絲好奇和孺慕。
她的小手里,也捧著一個碗,是她剛剛冒著被罵的風(fēng)險,從廚房里找出的干凈木碗。
碗里盛著清水,被她小心翼翼地端著,一滴都沒有灑出來。
“爺......爺爺,”
小女孩的聲音細(xì)若蚊蠅,帶著一絲顫抖,“喝......喝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