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火入魔的弟子身上最后一絲火焰燃盡后，念陽子把手一揮，一陣輕風刮過，燒剩的骨灰漫天飄灑。

直到那人的存在徹底消失于這個世界，仍不知其姓名。

鐘歧咬著牙關(guān)，面帶痛苦，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將來，自己的下場。

念陽子晃悠著腳步回到鐘歧身旁，在他肩上輕輕一拍，語重心長道：“小子，以后修煉千萬莫要尋走偏門斜道，否則像你師兄一樣，急于求成而逆煉心法，后果如何你親眼所見?！?/p>

鐘歧沒有說話，等到念陽子離去后，他用雙手攏了一個小土堆，在土堆前放上兩塊石頭，就當作是這位命運悲慘的師兄的墳墓了。

他們的結(jié)局不該是這樣，他們的生死不該由人隨意掌控。

跪在這小小的墳前，鐘歧忍不住落下一滴眼淚。

淚水砸在松軟的泥土上，瞬間消失不見，連同著帶走了心底的一絲脆弱。

鐘歧以當前狀態(tài)進行修煉，不消片刻便覺體內(nèi)靈力翻涌，隱隱撞破了某一層無形卻又堅韌的隔膜。

剎那間，一股磅礴而精純的力量自那隔膜之后噴涌而出，瞬間充斥了他的四肢百骸，整個人神清氣爽，豁然開朗。

鐘歧已然突破至練氣中期，他不知這樣的修煉速度是快是慢，但要追趕上念陽子的境界顯然還相差甚遠。

只是突破了一個小階段，與練氣初期時的感受并無不同。

鐘歧緩和一下心神，正式打坐修煉，向著下一個大階段——筑基期邁進。

如此又是一個白天過去。

鐘歧在墳前拜了拜，接著站起身拍去褲上泥土，往山門處走去。

整個果園乃至門派上下寂靜一片，既無鳥啼亦無蟲鳴，生命的氣息無比微弱。

鐘歧施展法術(shù)給果田澆水，提升至練氣中期后，他一次性可以釋放出更多的水流量，操縱也變得更加細致自如，這便是境界突破后帶來的裨益。

果田經(jīng)過經(jīng)過這幾日的滋潤，果子明顯成熟許多，原本青澀的外皮上暈染開片片緋紅，恰似少女羞赧時臉頰泛起的紅暈。那色澤由淺至深，過渡得極為自然。

果子的個頭也明顯大了不少，圓潤飽滿，沉甸甸地掛在枝頭，將樹枝都壓彎了一些。

園內(nèi)彌漫著果子的香甜氣息，那味道清新而濃郁，絲絲縷縷地鉆進人的鼻腔，引得人垂涎欲滴。

鐘歧望著煥然一新的果田，心中感慨萬千。

這片果園對他而言是懲罰的象征，每一滴汗水都飽含著苦澀與無奈。但如今，看著這些茁壯成長的果子，他竟生出一絲不舍。

不久后鐘歧就將告別承載著他汗水與苦痛的果園，明天只需再澆兩遍水，念陽子安排給他的這項懲罰任務就算結(jié)束。

鐘歧期待著明天的到來。

明天亦是與璣衍約定好的日子，他期待對方能夠帶來好消息。

鐘歧蹲下身子觀察著果園內(nèi)的每一樣植株，忽然余光看到有一顆碩大的果實落在了田里。

他撿起那顆果實，擦去表皮的泥土，只見這果實紅得發(fā)脹，異香撲鼻，顯然是熟透了。

握著果實，鐘歧想起昨夜師姐的請求。

或許是為了充饑，或許是食用后可以提升修為，師姐渴望著得到這些果實，而自己眼下手中正有一顆。

這果實并非是肆意采摘，而是自然蒂落，它可能已經(jīng)被蟲子啃食，可能內(nèi)部已經(jīng)腐壞，可能念陽子不會想要這樣的果實。

鐘歧內(nèi)心猶豫，為了合理地帶走這顆果實，他替自己找了許多借口。

“這也許是天意，是命運饋贈給我的。”

終于鐘歧還是說服了自己，他將果實偷偷揣在懷里，小跑著離開果園，徑直來到修煉場找到師姐，不言不語地將東西放在她平攤交叉的兩個手掌中間。

“這樣一來就算是完了師姐的請求了吧？雖然只有一個，希望足夠派上用場?！?/p>

鐘歧懷著雀躍的心情回到自己屋里，然后從床底下翻出璣衍交給他的紙筆，在上邊寫道：“我已做好準備，等待再次與大仙會面。”

因為明天需要跨越大半個山嶺趕去約定地點，所以鐘歧必須休息一夜。

這夜里鐘歧做了個夢，夢到自己躺在原來世界的醫(yī)院中。

潔白的瓷磚墻壁散發(fā)著刺鼻的消毒水味，各種醫(yī)療儀器的滴答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煩躁的節(jié)奏。

鐘歧身上插滿了管子，手臂上貼著醫(yī)用膠布，周圍是冰冷的醫(yī)療器械和閃爍的指示燈。

床邊靜靜坐著一個模糊的輪廓，像是被一層薄紗輕輕籠罩，看不真切面容。可那輪廓所散發(fā)出的氣息，卻讓鐘歧莫名覺得熟悉，仿佛是深埋在記憶深處的溫暖，此刻正隔著時光的迷霧，隱隱約約地透出來。

或許是因為太久不曾見面，鐘歧已經(jīng)忘記她的面容，只能以這種方式呈現(xiàn)出來。

“鐘歧，很久不見了吧，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你?！?/p>

她伏在病床邊，手指輕輕撫摸鐘歧的臂膀。

“你的眼睛一只大，一只小，看上去沒有生氣，好像對這個世界充滿絕望。”

她綿密細長的發(fā)絲垂在鐘歧面龐，瑩潔的淚珠滴落在他額頭。

“明明你這么討厭這個世界，為什么還要對這個世界上的人伸出援手呢？”

“我......”

夢境中的鐘歧想要開口說話，但是卻什么也說不出來，只能看著病床邊的女人低聲啜泣。

“有人還在等你......”

鐘歧猛地驚醒，渾身衣衫被冷汗浸濕，他喘著粗氣，擦去額頭密密麻麻的汗珠，變出一捧清水送入口中。

“只是個夢而已......就只是一個夢，我已經(jīng)回不去了......”

鐘歧喃喃自語，靠在墻上緩了緩氣，思緒飄飛出去很遠。

明明在夢中度過的時間不長，但是屋外天色已亮，晨曦如一層薄紗，輕柔地透過窗紙，在地面鍍上一層淡淡的金光。

鐘歧推門出去，院中的大樹靜靜矗立，繁茂的枝葉向四周伸展，將半個院子都籠罩在它的蔭庇之下。

“有人死了！快叫師傅來！”

修煉場方向突然炸開一片驚呼，鐘歧心頭猛地一顫，生出不祥預感，三步并作兩步趕了過去。

在修煉場內(nèi)，原本如磐石般紋絲不動的人們竟然全部起身，他們圍作一團，目光看向一處。

而匆匆趕來的鐘歧一眼就看到了令他不敢相信的一幕——那名與自己頻繁接觸的師姐七竅流血地倒在地上。

在她嘴邊，有著一顆啃了一半的殷紅色果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