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昭寧在消毒水味里睜開眼時，最先撞進眼簾的是陸凜川發(fā)紅的眼眶。

他握著她的手，指腹在她手背上的針孔處反復(fù)摩挲，聲音又沉又啞：

“昭寧，醫(yī)生說......你的腿神經(jīng)損傷太嚴重，以后可能再也站不起來了?！?/p>

他眼底的痛像揉碎的星光，連指尖都在發(fā)顫，任誰看了都會心頭一軟。

季昭寧卻只覺得喉嚨里泛著鐵銹味的惡心。

她清楚記得，電話那頭他說“好”時的冷硬，記得綁匪說“保證她以后走不了路”時的得意。

眼前這個男人，前一秒能親手毀掉她的人生，后一秒就能裝出痛徹心扉的模樣。

“是誰這么狠心......”

陸凜川低下頭，額頭抵著她的手背，聲音哽咽，“你放心，我一定查出來，讓他們千倍百倍地還回來?！?/p>

季昭寧閉著眼沒說話，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淺影。

他倒真會演。

住院的日子，成了陸凜川的“深情秀場”。

他親自給她擦身時，指尖會避開傷口的結(jié)痂；喂藥時會先嘗一口溫度；半夜她稍微蹙眉，他就能驚醒，捧著她的腿低聲問：

“是不是又疼了”。

護士們每次查房，都會忍不住感嘆：“季小姐，您先生對您真好?！?/p>

季昭寧只扯扯嘴角，笑而不語。

是啊，真好。

好到親自找人打斷她的腿，再用往后的日子來“補償”。

這出戲，他演得比誰都投入。

出院第二天，陽光把輪椅曬得暖烘烘的。季昭寧指尖搭在輪圈上，看著窗外的銀杏葉轉(zhuǎn)著圈往下掉。

今天，是她和上將約好的假死計劃啟動的日子。

陸凜川拿著一份邀請函走過來，陰影落在她手背上：“周朝丞的郵輪宴會，說必須帶家屬?！?/p>

她抬眸，目光平靜無波：“你想帶我去？”

“當然，”陸凜川俯身揉了揉她的頭發(fā)，語氣溫柔得能掐出水，“我的家屬，除了你還有誰？”

話音剛落，他又像怕她多想似的補充：“之瑤也會去，不過她是跟著團隊做公關(guān)，最近在找資源，你別誤會?！?/p>

季昭寧轉(zhuǎn)著輪椅背對他，望著窗外飄零的梧桐葉：“隨你。”

反正這是她最后一次看他演戲了。

郵輪宴會七點開場時，季昭寧穿了條月白色長裙，裙擺垂在輪椅兩邊，腿上蓋著塊薄毯。

陸凜川推著她往甲板角落走去，“這里視野好，你腿不方便，就在這兒待著看看海，別亂動哦。”

說完，低頭在她發(fā)頂吻了一下，轉(zhuǎn)身帶著林之瑤走進人群里。

季昭寧看著他的背影，看他在人群里應(yīng)付自如地打交道，看林之瑤挽著他的胳膊，被他一個個介紹給那些有頭有臉的人物。

她自嘲地笑了笑。

自己這個正牌妻子被丟在角落，而那個女人卻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邊。

海風帶著涼意卷過來，季昭寧拉了拉毯子，剛想轉(zhuǎn)輪椅換個地方，郵輪上的燈突然“啪”地全滅了。

“啊——”

尖叫聲四起，接著就是亂哄哄的腳步聲。

“砰砰砰——”

幾聲巨響后，甲板上徹底亂成一團。

季昭寧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見幾個蒙面人從另一艘船上跳了過來，手里都拎著家伙，直沖沖地朝她和陸凜川這邊過來。

“凜川！”

林之瑤嚇得臉都白了，死死抓著陸凜川的胳膊。

陸凜川想都沒想，一把把她護在身后，目光警惕地盯著那群人。

季昭寧坐在輪椅上，離他們不過幾步遠，可陸凜川連眼皮都沒往她這邊抬一下。

等蒙面人舉刀的瞬間，他第一反應(yīng)是拽著林之瑤轉(zhuǎn)身就跑，完全忘了身后還有一個行動不便的妻子。

季昭寧看著他的背影，嘴角扯出抹苦笑。

燈光徹底沉進黑暗時，有人悄無聲息地站到她身后。

“現(xiàn)在后悔還來得及?！?/p>

低沉的男聲響起，季昭寧瞬間認出，是以前特種部隊的戰(zhàn)友。

她望著陸凜川消失的方向，覺得有點可笑。

“后悔？”

“回去再當那個任人拿捏的金絲雀？”

“不可能了?！?/p>

季昭寧摘下無名指的婚戒，輕輕放在輪椅扶手上。

“按原計劃進行?！?/p>

“從這一刻起，世上再沒有季昭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