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張如玉的咳嗽聲還沒停，一聲聲，像是要把肺都給咳出來。

白瑜昕站在門口，捏著衣角，半天沒挪動步子。

“媽......”

她走到床邊，輕輕喊了一句。

張如玉靠在床頭，還在費力地喘著氣，聞言抬頭看向她。

白瑜昕垂著頭，不敢看她，一五一十把剛才的事交代了。

張如玉的喘氣聲停了。

屋子里靜得可怕。

過了好一會兒，張如玉才緩過勁兒來，抬起手，拍了拍自己身邊的床沿。

“一只雞，人沒事就好。”

她拉過白瑜昕的手，那只手冰涼冰涼的。

張如玉反手用自己的手心把它捂熱乎，嗓音還有些沙啞。

“振南今天也該回來了，正好，把雞拾掇干凈，燉鍋湯，給他好好補補，去去身上的寒氣?！?/p>

旁邊的姜曉雨聽見雞湯兩個字，眼睛都亮了，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

看著婆婆和小姑子這副模樣，白瑜昕心里不是滋味。

這家人，怎么能這么好。

她重重點了點頭：“嗯！我這就去燒水，晚上咱們喝雞湯！”

傍晚時分，院門外傳來了板車輪子壓過土路的吱呀聲。

“回來了！”姜曉雨第一個沖了出去。

白瑜昕也趕緊放下手里的活，跟著迎到門口。

姜振東拉著板車的一頭，車上躺著姜振南，身上蓋著一床薄被，臉色還有些蒼白。

一家人手忙腳亂地把姜振南扶進屋，安頓在床上。

灶房里，濃郁的雞湯香味已經(jīng)飄滿了整個院子。

白瑜昕麻利地盛出兩大碗雞湯，一碗端給張如玉，另一碗端到姜振南床邊。

“媽，振南，你們快趁熱喝，補補身子。”

張如玉剛端起碗，聞著那香味，卻又推了回來：“你喝，你肚子里還揣著一個呢，正是要緊的時候?！?/p>

床上的姜振南也跟著搖頭，把碗往白瑜昕那邊推：“嫂子，我沒事。要不是你，我這條命都沒了?！?/p>

白瑜昕不肯，又把湯推了回去。

“我身子好著呢，媽病著，振南剛出院，你們才最該補！”

一時間，兩碗雞湯在幾個人手里推來推去，誰也舍不得先喝。

一直沒說話的姜振東走過來，一手一個，把兩只碗都接了過去。

他沉著臉，看了看這個，又看了看那個，最后開了口。

“都別爭了?！彼哑渲幸煌脒f給姜曉雨，“去，再拿兩個碗來，大家一起喝。”

然后，他用勺子，把兩碗湯里最大最肥的兩個雞腿，分別分到了兩個空碗里。

一碗推到張如玉面前，另一碗，則放到了白瑜昕手邊。

“媽和瑜昕，一人一個?！?/p>

桌上頓時安靜下來。

姜曉雨看著那兩個油光锃亮的雞腿，佯裝生氣地撅起了嘴，拉著長音沖姜振東抱怨。

“哥你偏心！我也想吃雞腿！”

白瑜昕端著碗的手僵住了，正要把雞腿推過去，就看見姜曉雨笑嘻嘻開口。

“算了，這次就讓著我嫂子，等哥以后賺大錢了，得給我買十個雞腿！”

一句話，把全家人都逗笑了。

壓抑了幾天的愁云，瞬間散得一干二凈。

吃過晚飯，姜曉雨收拾著碗筷。

姜振南一個人坐在自己屋里的床沿上，看著自己那條還使不上勁的腿，眼神有些黯淡。

屋門被輕輕推開。

姜振東和白瑜昕一前一后地走了進來。

白瑜昕臉上帶著笑，沖他眨了眨眼，“嫂子和你哥，有件禮物要送給你?！?/p>

禮物？

姜振南愣了一下，看著嫂子臉上那抹藏不住的笑意，又看了看旁邊沉默著，眼神卻落在他身上的大哥，心里那點因為腿腳不便而滋生的陰郁，被沖淡了幾分。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卻覺得臉上的肌肉都有些僵硬。

他試探著問道，“嫂子，是啥??？”

白瑜昕沒直接說，反而沖他賣了個關(guān)子，“你跟我們出來看看就知道了?！?/p>

姜振東朝他伸出手，“走，到院子里去?！?/p>

姜振南看著大哥伸過來的手，遲疑了一下，還是搭了上去。

姜振東手臂一用力，就把他從床沿上扶了起來，半邊身子的重量都靠在了自己身上。

兄弟倆就這么一步一步，慢慢地挪出了那間昏暗的小屋。

院子里，晚飯后的暑氣還沒完全散去，混著灶房飄出的淡淡柴火味。

姜振南被扶著站定，一抬眼，就看見了院子正中央擺著的那個東西。

那是個怪模怪樣的椅子。

椅子是木頭的，刷了層桐油，看著還挺光亮。

可椅子的兩邊，卻裝著兩個半人高的大輪子，后面還有兩個小輪子，扶手和腳蹬子一應(yīng)俱全。

這是個啥？

姜振南徹底愣住了，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個怪椅子，挪都挪不開。

白瑜昕笑著把那個椅子推到他面前，木頭輪子在地上滾過，發(fā)出咕嚕咕嚕的輕響。

“這叫輪椅?！?/p>

她拍了拍椅子的靠背，獻寶似的介紹起來。

“你看，人可以坐在這上面，手推著兩邊這個大輪子，自己就能走。以后你就不用天天在屋里悶著了，想去哪你就推著它?！?/p>

姜振東看著弟弟臉上那副震驚的表情，抿了抿唇，也跟著補了一句。

“家里沒多少錢，材料也湊不齊，只能先做個這樣簡單的，先能走就行?！?/p>

“等以后哥掙到錢了，再給你買個城里那種鐵的，比這個好?！?/p>

話音剛落，胳膊上就被人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

姜振東一低頭，就看見白瑜昕擰著眉，正瞪著他。

“胡說什么呢！”白瑜昕沒好氣地開口，“等咱們家有錢了，第一件事就是把振南的腿給徹底治好！到時候他能跑能跳，誰還稀罕這破玩意兒！”

姜振東被她這么理直氣壯地一通訓(xùn)，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看著她那副認真的小模樣，耳根子不受控制地?zé)似饋?，過了半天，才從喉嚨里擠出幾個字。

“你說的對，都聽你的。”

姜振南站在一旁，看著大哥和嫂子這番互動，眼眶一下子就熱了。

他一直以為，自己這條腿，這輩子就這樣了。

他會成為家里的累贅，大哥的負擔(dān)。

他想過無數(shù)次，或許自己就該這么一直躺在床上，直到爛掉、發(fā)臭。

可他沒想到，大哥和嫂子，非但沒有嫌棄他，還為他做了這么多。

嫂子為了做一個他見都沒見過的東西，不知花了多少心思。

一股熱流猛地涌上眼眶，他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大顆大顆地砸了下來。

他抬起袖子胡亂地在臉上抹了一把，看向姜振東。

“哥......嫂子......謝謝你們?！?/p>

姜振東最看不得這個，眉頭皺得死緊，“哭什么！沒出息！”

他抬起下巴，朝白瑜昕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別謝我，要謝就謝你嫂子?！?/p>

“這東西的主意是她出的，圖是她畫的，東西也是她做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