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是由灰綠色的青磚壘成。

高寬各約半丈有余，差不多能容得下兩人并肩而行。

剛踏入甬道，我便感覺到一股陰冷的土腥味混合著一股說不出來的霉味，只往鼻子里鉆。

我下意識緊了緊領(lǐng)口，快步跟上了師父。

甬道很黑很長，一眼望不到盡頭，昏黃的手電光照過去，也只能看清楚前方數(shù)十米的距離，若是再遠(yuǎn)一些，就啥也看不見了。

“滴答！”

“滴答！”

也不知道是長期雨水滲透，還是說我們之前打破了‘錮水層’的緣故，青磚縫隙里有水跡不斷往外滲透，每隔數(shù)十秒，這些滲出來的水跡，就會匯聚成水滴滴落！

順著甬道往前走了約莫十來米，甬道兩側(cè)原本空白的青磚上，開始逐漸出現(xiàn)了條紋。

這些條紋的紋路很雜亂，有點(diǎn)像云紋，又有點(diǎn)像日月紋。

這些紋路的盡頭連接著一幅壁畫。

壁畫上的內(nèi)容已有些模糊，但大概的場景圖倒是能夠看個大概。

第一幅壁畫里，左側(cè)是一座雋美的四方閣樓，閣樓欄桿座椅上，一個年約六歲的女童，正掂著腳在折欄桿外的杏花，她穿著華麗的衣袍，頭上纏著珍珠網(wǎng)樣式的?髻。

在亭臺的極遠(yuǎn)處，有一名頭戴高帽手持拂塵的宦官，正帶領(lǐng)著五六個太監(jiān)，捧著珊瑚、玉佩等東西在青石路上疾行而來。

“師父，甬道兩側(cè)的青磚上有壁畫！”

甬道空間狹小，我一喊就發(fā)現(xiàn)有陣陣回聲涌來，宛如打雷。

“這些都只是墓主人的生平軼事，有啥大驚小怪的！”師父沒好氣的白了我一眼。

我有些好奇，繼續(xù)看向了第二幅壁畫。

在這幅壁畫中，女童已經(jīng)變成了十幾歲，她梨花帶雨跪坐在地上，有婦人在旁安慰，前方是一名宦官正在宣讀‘圣旨’。

第三幅壁畫，頭戴九翟鳳冠的女同騎馬回望京城，她身上穿著朱紅色的嫁衣，嫁衣上刺著大量的孔雀紋，其身后數(shù)十名女官舉著‘龍?bào)黄臁痛笃焉?，天空上有著大量南飛的雁。

甬道內(nèi)的壁畫不少，我提著手電一邊往前走一邊看著。

很快，就看到了第六副壁畫。

這幅壁畫的畫風(fēng)明顯變得不少，原本伏案閱讀《女戒》的女童，已成為了一位女將，她手持一柄丈許的長槍，在馬背上奮勇殺敵，身下馬匹前蹄高抬，鐵蹄四周盡是穿著獸皮手拿彎刀的羌人......

遠(yuǎn)處，女將大量手下慘遭屠戮，尸堆成山，血流成河，上方有大量老鴰在盤旋。

第七幅壁畫......

第八幅壁畫，鐫刻的是女將戰(zhàn)敗被俘，慘遭羌人輪番欺辱的場面。

第九幅壁畫，身穿紅衣的女將，七竅流血吊在牙床上，雙腳穿著一幅高胎素緞繡花鞋，繡花鞋的鞋口處刺著“童子捧桃”......

全身鮮血順著腿骨流淌而下，將繡花鞋的鞋底盡數(shù)浸泡......

“這......這雙鞋子......”

看到這幅壁畫時，我瞳孔猛然一縮。

只覺得有一股寒氣，從我的腳底板瞬間竄到了天靈蓋。

我額頭上的冷汗‘唰’的一下子冒出，將我額前的頭發(fā)浸濕。

我敢拿命發(fā)誓，

這是我第一次下墓，

也是我第一次看見甬道里的這些壁畫！

可壁畫里，那個女人腳上穿的繡花鞋，與我前些天收的那雙素緞高胎、鞋口繡著“童子捧桃”樣式的繡花鞋，一模一樣。

忽然間，

我看見壁畫中，

那個吊死在牙床橫梁上，

面容極度扭曲的女將，

一點(diǎn)點(diǎn)，

一點(diǎn)點(diǎn)的抬起來腦袋。

青絲螺髻、青玉步搖、眉眼間的朱砂痣。

她的樣子，

與收下那雙素緞繡花鞋后，

那個接二連三出現(xiàn)在我夢里，用指甲劃破我手臂，留下兩條血痕，讓我身中血咒日夜備受折磨的女子。

一點(diǎn)點(diǎn)開始重合......

然后，

她笑了。

笑魘如花。

我全身的汗毛，

幾乎是在瞬間立了起來。

咚！

咚咚咚！

恐懼就像是一雙無形的大手，攥住了我的心臟。

這一刻，我能清楚的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我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卻感覺腳下好似踩到了什么東西。

軟軟的，濕濕的。

我低頭，

只見腳下的青磚，不知何時變成了暗紅色草地。

不，

那不是暗紅色草地，

而是由鮮血匯聚而成的河流。

我的周圍，堆積著無數(shù)慘白的手骨，這些手骨無一例外都朝向了我。

最近的幾個，甚至已經(jīng)貼在了我的腳踝上。

“師父......師父......”

我大聲呼救，可怎么也發(fā)不出聲音來，像是用什么東西把我的嗓子眼堵住了。

下一刻，

第九副壁畫上，

七道鮮血，從面露微笑的女將的七竅中流了出來。

這些鮮血，順著冰冷的壁面蜿蜒流下，滴落在地面上。

迅速匯聚成了一灘不斷擴(kuò)大的暗紅色液體......

與此同時，

她那雙沒有一點(diǎn)黑眼仁的眼球，開始微微轉(zhuǎn)動。

我能感覺到，

我能感覺到她在盯著我看！

我如芒刺背，連忙低著頭，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鞋......”

“把我的鞋......還給我！”

一個尖細(xì)、冰冷、帶著無盡怨毒的聲音，直接在我腦海深處響起。

我堵住耳朵，

但那聲音宛如靡靡之音，直接灌入我耳蝸里，我根本沒有任何辦法。

冷汗，瞬間浸透了我的后背。

我全身僵硬，

巨大的恐懼，讓我的喉嚨里只能發(fā)出“嗬嗬”這種毫無意義的氣音。

我努力轉(zhuǎn)動眼睛，

想尋找?guī)煾?、三娘、大錘以及竹竿的下落。

我用盡全身力氣，猛地扭過了腦袋。

可是，

師父不見了！

三娘和大錘不見了！

就連打頭陣的竹竿也不見了！

整個甬道，

幽暗、冰冷、死寂！

只有我和那不斷回蕩的滴水聲。

我的后背死死抵在甬道墻壁上，

用這樣的方式，強(qiáng)行支撐我的身體不癱軟掉。

而且，

我看到，

我看到了，

壁畫上那個七竅流血的女子，

她的面容，逐漸開始變得模糊扭曲，

她，

伸出了滿是污血的雙手，

她扭動著胳膊和身體，

一點(diǎn)點(diǎn)，

我親眼看見她，

一點(diǎn)點(diǎn)，

一點(diǎn)點(diǎn)地扒開了那副壁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