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門收留了一對孤女姐妹做我與哥哥的護道者。

姐姐顧清瑤天資卓絕，一眼便看中了哥哥。

妹妹顧清寒，沉默少語似有心魔。

我不想她被遣回雜役處受欺凌，就應下了來

她不開口，我就帶她遍訪宗門藥廬。

每天打坐后，抽出兩個時辰給她講心法，哪怕她從不抬眼應一聲。

她修為低微護不住我，我就苦修劍訣，只求長老不要將她調走。

我以為她只是心有郁結。

只要我足夠耐心，就能幫她破了心魔。

直到斷魂崖秘境崩塌那天，她強硬的把最后的遁影符從我手中奪過去。

第一次對我說話：

“對不起，但無妄哥的遁影符碎了?！?/p>

她看著我被卷向深淵，絕情說道：

“這一世是我對你不起，來世再償還?！?/p>

可笑，她的沉默寡言只是對我這樣。

再次醒來，我重生在宗門長老讓我們挑選護道者的那天。

1

我站在兩姐妹面前久久沒有反應。

哥哥秦無妄捻著指間的玉扳指，口中卻道：

“罷了，無殤師弟靈根受損，該選個穩(wěn)妥的護道者，我選清寒吧?！?/p>

說完，便要從顧清瑤身邊，走向顧清寒。

顧清瑤頓時皺緊眉頭急了。

我并沒有在意，還在震驚于自己竟然重生在這一刻。

前世，秦無妄也這般故作姿態(tài)。

我因心軟愧疚，死活不肯接受他的退讓。

直到斷魂崖......

他明明有護身法寶，嘴上說著不需要我的東西，但還是任由顧清寒將我的遁影符塞給他。

他總是這樣，算準了我不會接受他的犧牲。

他總能全身而退，還博得謙讓仁厚的美名。

這一次，我平靜地點點頭：

“行。就依師兄所言?！?/p>

秦無妄瞬間一愣。

不止是他，連顧清寒也猛地抬起頭看向我。

那雙盛滿陰霾的眼眸里，此刻竟充滿了難以置信。

“不可！”

長老皺眉開口。

“無妄，你乃我青云宗內門弟子，你的安全才是最大的，這顧清寒心魔纏繞，連話都不曾說利索過，如何能護你周全？”

我心底冷笑。

原來顧清寒的情況，長老們心知肚明。

把她帶來，不過是做個樣子。

“長老......”

秦無妄悄悄松了口氣。

顧清寒卻一步踏前說話了：

“我可以說話。”

我驚愕地看向她。

前世，那個十年沒有對我完整說過一句話的顧清寒，現在開始說話了？

對上她那雙眸子，我才反應過來。

她竟然也重生了。

當初，斷魂崖上說來世在補償我，現在不也還是不想成為我的護道者。

“至于護道之能，”顧清寒目光轉向長老，“請長老重新考核?！?/p>

我不質疑顧清寒的實力。

我魂散之后，曾親眼見她在魔物環(huán)伺中，為了保護秦無妄撐到救援趕來，拿著劍生生刺穿了一頭金丹期魔蛟！

何等狠戾！

我前世拼命苦修，生怕長老把這個護道者送回雜役處任人欺凌。

如今看來，真是可笑至極。

顧清寒直接出手，僅僅一招！便將擁有筑基巔峰修為的師兄死死按在地磚上。

長老撫須的手頓住了，眼中精光閃爍，顯然開始動搖。

秦無妄眼中滿是對顧清寒的勢在必得。

這對姐妹中，顧清寒容色更清絕，若非心魔，他本就屬意于她。

“嗯......”長老沉吟片刻，“也罷。清寒，你便跟隨無妄。清瑤，二公子就由你照顧了?！?/p>

聽到長老的安排，顧清瑤朝我看了一眼。

目光掃過我那道傷，她眼中掠過嫌棄。

竟直接單膝跪地：

“請長老恕罪！弟子寧愿回雜役處！”

2

“這是何意？”長老不怒自威，“成為內門護道者，丹藥供給不斷，還抵不上你雜役處？”

顧清瑤抬起頭，那份嫌棄不加掩飾：

“弟子福薄，恐難護住無殤師弟?！?/p>

我心中無聲嘆息。

自從十歲那年為救秦無妄，擋下妖獸一擊留下這道魔痕，這張臉便處處遭人嫌惡。

顧清寒前世對我無話可說，或許也是因為這個。

“清瑤！你怎能棄我?guī)煹懿活櫍俊?/p>

秦無妄立刻上前，一臉痛心疾首，伸手想把她扶起。

顧清瑤目光熾熱地看向秦無妄：

“我本就是為你而來的?！?/p>

我冷哼一聲，旁觀著。

秦無妄迅速壓下眼底的得意，嗔怒道：

“不可！我一定不會讓你再回到那地方受苦！”

“這有何難？師兄將姐妹二人都收了。想必清瑤也求之不得。”

顧清瑤臉紅道：“你......胡說什么！”

顧氏姐妹姿容俱佳，從踏入大殿那一刻，秦無妄的眼神就沒從她們身上移開過。

長老沉思，接著看向我：“你真不要？”

“不要。”我斬釘截鐵，“這兩人，我都不要?！?/p>

姐妹二人看向我眼神各異。

顧清寒的眼神復雜得多。

我看不透她，也不想繼續(xù)糾纏她。

“那你的安危？”長老追問。

“弟子自保能力確實不行。”我坦然承認。

長老眉頭皺得更緊。

“所以，懇請長老，讓弟子前往外事師姐處聽差。師姐身邊，自有宗門護衛(wèi)隊隨行?！?/p>

3

前世，我將所有心力都放在顧清寒身上。

以至于不管自身修煉和宗門庶務。

我跟秦無妄到底不一樣。

宗門雖說一視同仁，可很多東西永遠優(yōu)先秦無妄。

他修為一日千里，宗門供給豐厚無比。

而我，連為顧清寒買壓制心魔的丹藥，都要低聲下氣去求人。

我想改變的話，只能自己去爭。

我主動申請調往外事堂，處理最繁瑣的庶務。

那位師姐，對我這個師弟，連面都懶得一見。

只讓手下扔給我一個看守廢棄藥園的閑職，便不再管我。

我不怨不怒，只是默默經營。

我將荒廢的藥園一點點清理，意外培育出幾株罕見的陰屬性靈植，解了丹房一位長老的燃眉之急。

我的潛能，也那位師姐破例接見了我。

她把手頭幾處難管的庶務劃給了我打理。

宗門發(fā)展似乎也到了瓶頸，正是用人之際，即便他內心更偏向秦無妄，也不得不開始重視我的能力。

我的名號在宗門中，也有了壓過天才秦無妄的勢頭。

這日回內門取份卷宗，秦無妄在回廊攔住了我。

“師弟，近日風頭很盛啊？”

我停下腳步，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你四處攬事，招搖次數未免太多。師兄并非打擊你，你的根基不穩(wěn)。”

“日后若搞砸了，損的可是宗門的聲譽?！?/p>

“再就是你臉上這道，要是以后還不知收斂，日后怕更難尋道侶了?！?/p>

說著，他余光瞥了一眼顧清寒。

“以后那些雜務就交給師姐處理吧，你安心在內門養(yǎng)傷，我自會照拂你?！?/p>

我毫不避諱：

“師兄是怕我以后搶了你的風頭吧？”

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呆住。

“師兄為什么要勸我收斂？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宗門?！?/p>

我語氣平靜，卻字字如刀：

“難不成師兄見不得宗門好嗎？”

“師弟你......”秦無妄臉色漲紅。

我不給他表演的機會，繼續(xù)道：

“既然師兄提我臉上這道傷，那我想問問，師兄是否忘了那年，在萬獸谷對我做了什么？”

“我為你擋下那裂風豹的撲擊，如果不是你暗中用靈力，讓我失去平衡，直直撞向它的利爪，臉上怎會留下這道疤？”

秦無妄一臉詫異。

“師兄裝模做樣的為了我好，好好做你的天之驕子便是?！?/p>

說完，我轉身就要走。

“不是的，師兄只是擔心你，沒想到你竟然誤解我這么深？”

“夠了！”

顧清瑤一步上前，一把將我推開，擋在秦無妄身前，怒視著我：

“秦無殤！你太過分了！”

秦無妄立刻拉住她的衣袖：“清瑤，我沒事的?！?/p>

顧清寒對他滿眼心疼，看向我時，卻責備道：

“無妄師兄都是為你好，你竟然這么誤解他，道歉?！?/p>

我冷哼一聲。

顧清寒看著我，眼神中帶著前世的公正。

“啪！”

一聲脆響，我一巴掌甩在她臉上！

秦無妄驚了，下意識擋在了顧清寒身前：

“師弟！你不道歉就算了，為何還要動手！”

我甩了甩手腕，目光掃過他倆：

“師兄以后得好好管他們了。不然，區(qū)區(qū)一個護道者也敢越過你做事！”

“你！”秦無妄氣得咬牙切齒。

顧清寒捂著臉，仿佛第一次見我這樣。

我御起一道遁光，直接離開。

心中盤算著回來收拾東西后，徹底搬去外事堂，永遠不與秦無妄以及他身邊那兩個女人相見。

然而，第二天清晨，結界被人用靈力粗暴地震響。

我剛睡醒出來，顧清寒便猛地伸手，攥住我的手腕：

“無妄師兄被魔修擄走了！跟我走！”

4

我體內功力運轉，猛地一震，將她逼退兩步：

“放肆！誰給你的膽子拽著我走！”

“還有，他被擄走，與我何干！”

“你還有臉說！”顧清瑤雙目赤紅，顯然一夜未眠：

“如果不是你昨日誤解師兄，他怎會獨自下山散心，被那些魔修盯上！”

“這一切皆因你而起！魔修傳訊了，指名要你去換人！你現在就跟我去把師兄換回來！”

院門被一股劍氣轟然破開，顧清瑤氣息不穩(wěn)的出現在這：

“無妄師兄呢？”

顧清寒再次死死攥著我的手腕：

“被魔修綁走了！魔修說，只給一次換人的機會！”

“本就是秦無殤害得無妄師兄被擄，現在正是他贖罪的時候！”

“放開！”

我另一只手蘊狠狠扇向顧清寒！

“區(qū)區(qū)護道者，也敢對本門弟子動武！”

顧清寒挨了我一巴掌，眼中卻只有瘋狂：

“對不住了！此事由不得你！”

“為了無妄師兄，今日就算觸犯門規(guī)，我也認了！”

說完，她手上靈力暴漲，死死扣住我的脈門，轉頭對顧清瑤吼道：“姐姐！幫我制住他！”

我那點修為，在顧清瑤面前或許能周旋幾招。

但在顧清寒面前，毫無勝算。

我被顧清寒按倒在地。

我抬頭，看向她，聲音艱澀：

“顧清寒，你不是說會補償我的......”

她喉嚨微動，最終卻緩緩閉上眼，輕聲道：

“對不住?！?/p>

兩股強大的靈力同時壓下，我動彈不得。

5

前往魔修指定地點的路上，顧清寒親自看守我。

“你也重生了?！?/p>

她率先打破了沉悶的氣氛。

我冷冷回應：“可你對我和前世一般無二?！?/p>

她低聲道：“對不住?！?/p>

“啪！”

我積蓄了全身力氣，反手又是一記耳光甩在她臉上！

“我這兩輩子，最不需要的，就是你說這句話！”

她的臉被打得幾縷發(fā)絲垂落。

她突然開口：

“這是最后一次對不住你。”

“把他救出來，之后，我會不顧一切救你?！?/p>

我閉眼搖頭。

她理了理自己的頭發(fā)：

“只是為了全了我作為一個護道者的情分，相信我，無殤，我不會讓再次隕落?！?/p>

交換地點在一片的魔淵口附近。

秦無妄走在我身邊時，他突然發(fā)力跑起來：

“清瑤！清寒！”

我回頭。

顧清寒第一個動了！瞬間出現在秦無妄身邊！

顧清瑤則迅速祭出一柄小劍，斬斷他身上的魔氣鎖鏈。

顧清寒緊緊抱著秦無妄。

我能看出，她在重復道歉：

“我的錯，沒有守在你身邊......”

心中那點早已冷卻的角落，竟又莫名泛起一絲痛楚。

明明早已做好被拋棄的準備......

魔修將我粗暴地拽了過去。

我剛想說什么，眼前就陷入一片黑暗。

6

我在這地牢被關了三天。

身上布滿了鞭痕，火辣辣地疼，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

魔修頭目氣得摔碎了手中的骨杯：

“你不是青云宗的二公子嗎！為什么三天了，連塊下品靈石都沒送來！你是不是冒牌貨！”

我扯了扯嘴角。

青云宗，只有一個真正的寶貝疙瘩。

但并不是我。

“好！老子再給你一次機會！”

魔修獰笑著，拿出一根漆黑的骨針。

“這噬魂針扎下去，你的痛感會被放大千百倍！你現在傳訊，他們要是答應立刻送來十萬靈石，老子就放了你?！?/p>

“若是沒有，就只能把你這雙眼睛挖了，寄給他們了！”

“不！住手！啊——?。?！”

骨針狠狠刺入我的后頸！

一股劇痛瞬間席卷全身！比斷魂崖的罡風更甚百倍！

“傳訊！”

一個粗糙的傳訊玉符被硬塞在我手中。

我強忍著非人的痛苦，神識艱難地探入玉符。

“喂？”清冷的聲音傳來，背景是悠揚的仙樂。

“顧清寒！”

我的聲音因痛苦而扭曲變形。

“快帶靈石來！他們給我下了噬魂針！要廢我修為，挖我雙眼！”

玉符那邊的仙樂聲似乎更清晰了些。

我強忍劇痛，詫異問道：“你在何處？”

“無殤，今日是無妄師兄的生辰，你不要來壞他心情。”

我如墜冰窟：“你說什么？”

“噬魂針不痛的，等慶典結束，我便去救你回來?！?/p>

“可是他們馬上就要......”

“無殤，就忍一晚而已，不要任性?！?/p>

說完，傳訊被單方面切斷。

“嘖嘖嘖！”魔修在一旁嘲笑，“你他娘的真是青云宗的公子？”

“呸！浪費老子時間！”他一口濃痰啐在地上。

噬魂針的劇痛漸漸消散，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

我緩緩直起身，眼中一片冰冷。

“戲演夠了，松綁吧?！?/p>

剛才還兇神惡煞的幾個魔修嘍啰，瞬間收斂了所有表情，迅速上前，小心翼翼地割斷了我身上的繩索。

“秦公子，多有得罪?！?/p>

我將染血的繩索扔在地上，說道：

“把這里炸了?！?/p>

站在小丘上，看著眼前火光沖天而起。

我抬手，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污跡。

目光投向停泊在魔淵黑水中的骨舟。

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從舟中伸出。

我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手遞了過去，任由那只手將我拉上骨舟。

舟上，黑袍的女子，臉上同樣有一道深刻的疤痕。

陸凝霜。

從此，青云宗內門弟子秦無殤葬身魔淵。

魔道散修之中，多了一個戴著銀狐面具的神秘人，專與青云宗作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