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見祝朝宗，他還沒有名字。

少年眉眼盈盈，只求一碗清水救他母親。

作為報答，他毅然決然追隨我天下太平的愿景。

后來亂世當(dāng)?shù)溃前傩昭劾锼蚺业膶④姟?/p>

正值少年意氣風(fēng)發(fā)，僅僅幾年就將外敵橫掃干凈。

再后來，祝朝宗登上了皇位。

第一件事就是求我救那位敵國公主。

他說：“容容救過我，我絕不能辜負(fù)她。聽說神女有九命，初苓，幫我一次好不好?！?/p>

事實上，我救過他八次。

如今和凡人無異。

......

后來我已歸神位。

然而祝朝宗為尋我，不僅殺了我曾救過的人，還毀掉無數(shù)關(guān)于我的廟宇。

大興土木修建登高臺，對百姓的哀嚎遍野視而不見。

我無奈入夢。

年輕的帝王紅著眼睛哀求：“神女愛眾生，初苓，你回來好不好？”

看來祝朝宗忘記了。

我很早就告訴過他，神就是神，神沒有愛。

1.

祝朝宗求我救那位敵國公主時，我正于青臺山飲茶。

彼時雪后初晴，深情帝王抱著奄奄一息的美人。

像極了話本里動人的情節(jié)。

“初苓?！?/p>

即使尊貴如他，也要按照我的規(guī)矩，老老實實爬完三千臺階。

祝朝宗緊緊抱著樊容容，舍不得將她放在地上。

即使他的額頭上已滿是汗水，身上的斗篷也將倆人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生怕她受到一點風(fēng)霜。

“聽說神女有九命，幫我救救容容好不好？”

我不知道祝朝宗從哪里得知的訊息。

畢竟我從未告訴過他我有九命。

可依著相識一場，我還是開口詢問了。

“誰告訴你我有九命的？”

可祝朝宗卻誤以為我并不想救樊容容，緊抿起唇，一言不發(fā)。

我想起了當(dāng)年他向我討一碗清水時，問他原因，也是這樣閉口不言。

沒有人會費心勞力地見我只為喝水。

我只需掐指一算，便知道祝朝宗是為了他重病的母親。

如同當(dāng)下，他不說我也知曉，是樊容容。

“你不要怪容容，一切都是我自愿的?！?/p>

興許是察覺到了我的心思，祝朝宗立馬替她解釋。

自愿求神女獻(xiàn)出性命來救心上人嗎？

好像很合理。

如果神女不是我的話，還挺浪漫。

“給我一個救她的理由?！?/p>

樊容容的國家早已被祝朝宗的鐵騎踏平，按理說他們之間隔著家國血仇，見面也應(yīng)是分外眼紅恨不得生啖其肉。

可現(xiàn)在居然親密如此。

人類之間的感情糾葛總是這樣有趣。

“我必須救她。如果不是容容，我恐怕早就回不來了。初苓，你知道嗎，她是最應(yīng)該恨我的人，但在我意識全無時，卻是她一步步將我從雪山帶了回來?！?/p>

“包括曾經(jīng)我中了毒箭，也是她偷偷寄來救命藥材，還有溺水那次......都是她?！?/p>

“我曾以為我會像你，對任何人和事物始終淡然處之?！?/p>

“可容容總歸與別人不同。不需要任何理由，為了她，我愿意放棄一切。”

他垂下眼簾，雪光瀲滟在他的眉目間。

我默然。

正思考著究竟要不要告訴他真相。

他懷中的女子猛然咳了兩聲，顫巍巍抬手拽住祝朝宗的衣袖。

明明氣若游絲可言語中透著決然：“不......祝朝宗，我不許你救我。我對不起早就殉國的親族，已經(jīng)沒有顏面茍活于世，放過我吧?！?/p>

祝朝宗眼眶微微發(fā)紅，手指也因緊繃而泛白。

他猛然抬頭看我，說：“初苓，我記得為你立廟時，你曾說可以實現(xiàn)我一個愿望?！?/p>

沒錯，那時他剛成為世人贊譽的年少將軍。

一人擊退數(shù)千蠻夷而聞名。

救下全城百姓，避免了被屠城的悲劇。

他成名的第一時間，就宣稱是受我的福澤，為我立廟，綿延香火。

我亦然回饋他一個愿望。

那時的祝朝宗講，等他站在最高處，再實現(xiàn)它。

我以為他是想說愿河清海晏，天下安康。

亦或愿百姓再無苦難。

看來人不能一直保持年少的自己。

我點頭。

神不能違背自己的承諾。

就算我為祝朝宗付出了八條命了。

就算我現(xiàn)在只剩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