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收節(jié)前夜，我獨自潛入偏僻的倉庫，沒有驚動任何人。

有弟子來我房中喚我用膳，卻尋遍靈田與居所都不見人影。

“奇怪，”他撓著頭嘀咕，“平日最勤勉的首席，今日怎會憑空消失？”

此刻的我，正將精心培育的靈植小心放入玉盒。

這批靈植凝聚著我改良后的催熟秘術(shù)。

即便那人真會通靈，也不可能憑空將我的成果據(jù)為己有吧。

“這次我在無人知曉的角落培育靈植?！?/p>

我輕撫著瑩潤的葉片，冷笑出聲。

“倒要看看，他還能玩什么通靈的把戲?！?/p>

指腹傳來靈植蓬勃的生機(jī)，我眼神漸冷。

什么通靈圣子？怕是偷學(xué)我秘法，再披層玄妙外衣的竊賊罷了。

熬過漫漫長夜，我將盒中那株靈苗小心翼翼地移栽進(jìn)靈田。

隨著催熟術(shù)的施展，整片田地瞬間泛起金燦燦的流光，在晨暉中格外奪目。

今日恰是一年一度的靈植豐收會。

附近的居民和流民們都能親自下田采摘，在這亂世中享受片刻桃源之樂。

我正拍去手上泥土準(zhǔn)備起身，身后突然傳來弟子驚慌的喊聲。

“師兄！你怎么在這兒？昨夜我們找遍全島都不見你人影！”

“在倉庫守夜罷了，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tǒng)?！?/p>

我頭也不回地應(yīng)道，指尖輕撫過搖曳的金色靈植。

他猛地挺直腰板，壓低聲音。

“師兄你昨夜沒來，谷主在大堂設(shè)宴，說是要表彰那個新來的圣子?！?/p>

說著說著，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偷瞄了我?guī)籽鄄爬^續(xù)。

“谷主還說，若他表現(xiàn)好，將來就把整個靈谷交給他繼承?！?/p>

他攥緊拳頭，聲音發(fā)顫。

“您在谷中勤勤懇懇這么多年，難道就憑他那套裝神弄鬼的草木通靈之術(shù)......”

我眉梢微挑，懶洋洋地搭上他的肩膀，推著他往谷外走。

“慌什么？做好分內(nèi)之事便是。”

從長老們態(tài)度微妙轉(zhuǎn)變的那天起，我就料到會有今日。

上輩子，他們何止將靈谷拱手相讓？

最后更是趕盡殺絕，將我們一脈盡數(shù)逐出師門，斷了所有退路。

記憶中，被豺狼撕咬咽喉的劇痛仿佛仍在隱隱作痛。

但這一次，我絕不會重蹈覆轍。

山腳下人頭攢動，熱鬧非凡。

各脈弟子正領(lǐng)著百姓們分散到不同靈田。

而那位靈植圣子的田壟前，早已排起長龍。

更令人意外的是，今日竟有不少江湖門派的人也來湊熱鬧。

“喲，這不是咱們靈谷的首席大弟子嗎？”

一道刺耳的聲音突然傳來。

我轉(zhuǎn)頭看去，正是老對頭溫忘溪。

他搖著折扇，滿臉譏諷。

“聽說前幾日靈田檢驗，您精心培育的靈植，還比不上圣子隨手摸過的野靈芝？”

他故意提高嗓門，引得周圍人紛紛側(cè)目。

“要我說啊，您就別糟蹋公主賞的那些珍稀靈種了，不如都交給圣子，也算造福蒼生啊?！?/p>

我連眼皮都懶得抬，徑直帶著身后的百姓繼續(xù)向前走去。

隨著腳步漸近，眼前的景象讓我心頭一顫。

本該金輝流轉(zhuǎn)的靈田，此刻竟又像上次一樣。

只剩一片蔫頭耷腦的黃白色靈芝。

可身后的百姓們已經(jīng)蜂擁而上，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哎喲，這些靈芝怎么都蔫巴了？你們靈谷的人都不及時采收嗎？”

“可惜了可惜了?！?/p>

有人嘴上這么說著，手上采摘的動作卻半點沒停。

“不過亂世里能填飽肚子就行，反正咱們流民哪配吃上好的靈植？”

“就是，有的吃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

我張了張嘴，最終卻什么也沒說出口。

身后傳來一陣嬉笑聲。

死對頭帶著一群人勾肩搭背地朝這邊走來。

突然，他們“嘩啦”一聲將幾大袋靈芝倒在田埂上。

那些靈植飽滿鮮亮，品相比田里蔫黃的不知好了多少倍。

“哎呦我的老天爺！”

一個眼尖的百姓突然直起腰，使勁揉了揉眼睛。

“我是不是挖出幻覺了？那邊怎么有一堆天上掉餡餅似的靈植在沖我招手？”

“少在這胡咧咧！”

旁邊的同伴頭也不抬。

“再磨蹭連這些蔫貨都搶不著了?！?/p>

話音未落，那人就被狠狠推了個趔趄。

這下所有人都抬頭望向田埂，頓時響起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

我盯著地上那些過分完美的靈植，手指不自覺地攥緊。

余光里，死對頭們正沖我露出得意的獰笑。

就在這時，靈植圣子江問漁急匆匆的身影出現(xiàn)在田埂盡頭。

“哎呀，師兄啊?！彼首魍葱牡?fù)u頭。

“這些靈芝怎么又變成這樣了？明明前幾日還長勢喜人，怎么偏偏在豐收節(jié)這天......”

他意有所指地頓了頓。

目光掃過那些蔫黃的靈植，又瞥向田埂邊新鮮飽滿的靈芝。

聲音故意提高幾分，“莫不是有人故意拿次品糊弄百姓？”

百姓們一聽，頓時炸開了鍋。

“什么？！故意給我們吃爛的？你們靈谷的人就這么糟踐我們？”

一個滿臉風(fēng)霜的老農(nóng)氣得發(fā)抖，指著我的鼻子罵道。

“虧我們還以為你們是仙家福地，結(jié)果連口像樣的糧食都不肯給！”

另一個壯漢掄起鋤頭，眼中怒火直燒。

人群越說越激動，有人甚至抄起地上的土塊朝我砸來。

我側(cè)身避開，可那些憤怒的謾罵卻如刀子般刺來。

“什么狗屁靈植師！連個剛?cè)腴T的小弟子都不如！”

“我看他就是存心的！瞧不起我們這些流民！”

“打他！讓他也嘗嘗餓肚子的滋味！”

騷動越鬧越大，終于驚動了谷中長老。

幾位白發(fā)蒼蒼的老者匆匆趕來。

為首的青松長老厲聲喝道：“住手！成何體統(tǒng)！”

百姓們暫時安靜下來，可眼中的怒火未消。

江問漁立刻上前，一臉委屈地拱手。

“長老明鑒，弟子方才路過，見百姓們怨聲載道，實在不忍，這才取了些庫存的靈芝應(yīng)急。”

他故意欲言又止地看向我。

“只是沒想到，師兄負(fù)責(zé)的靈田竟會......唉。”

青松長老臉色鐵青，轉(zhuǎn)向我時，眼中滿是失望。

“你在靈谷這么多年，就是這般表率？豐收節(jié)這等大事，也敢敷衍了事？”

另一位脾氣火爆的赤霄長老更是直接指著我鼻子罵。

“真當(dāng)自己是什么人物了？連最基本的靈植培育都做不好，簡直敗壞我谷名聲！”

我沉默地聽著，目光卻落在那袋“隨手一摸就成熟”的靈芝上。

它們的狀態(tài)，與我田里那些靈植枯萎前一模一樣。

心中隱約有了猜測，可眼下這局面，解釋已是徒勞。

我抬起頭，掃過眾人或憤怒或譏諷的臉。

最后看向長老們，平靜道：“那我退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