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洵從袖中緩緩取出一個錦盒，掀開時露出兩枚紫金丹藥，從里到外都透露著那么一點詭異。陳兮芮見狀瞳孔微縮，不自覺地后退半步：“這是......”

“沒錯?！卑卒曇魤旱脴O低，指尖在盒蓋上輕輕摩挲，“父皇賞的紫金丹，說是給曉曉治病?！?/p>

滿室沉默，一時之間靜得可以聽見燭花爆開的聲響。

那大藥丸比孩子的拳頭小不了多少，還有些淡淡的硫磺味道未散盡，這東西...真的要給曉曉吃嗎？

「啊這......」

「老頭子煉的不是丹藥，是鉛球吧？」

「這一口下去，我給各位表演個原地飛升！」

「爹爹啊爹爹，我可是您親閨女，您不會真要喂我吃這個吧？」

白洵吩咐宮人取來玉杵，將丹藥細細研磨成粉，轉(zhuǎn)頭卻見女兒僵成一塊小木頭，連呼吸都屏住了，活像只受驚的小鵪鶉。

他眼底閃過一絲笑意——這小家伙怕是以為要讓她生吞整顆。

“真的要吃嗎？”陳兮芮眉頭緊蹙，指尖無意識地撫過女兒發(fā)頂。太醫(yī)說餓治百病，到了圣上這里，就成了丹藥治百病。

她第一次養(yǎng)孩子，但她也不是傻子，聽起來怎么那么不靠譜？

「完了完了......」

「再見了娘親，今晚我就要去西天取經(jīng)......」

沒死在敵人手里，該不會就要死在親爹手里了吧？

“曉曉乖，張嘴～”白洵捻著藥末湊近，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

「不敢睜開眼，希望是我的幻覺......」

白曉曉死死閉眼，想象中的苦澀卻遲遲未至。只聽“咔嚓”一聲，隨后是爹爹帶著笑意的夸獎：“真乖，再吃一口！”

「咦？」

她偷偷睜開一只眼，只見窗邊那盆君子蘭正“享用”著丹藥碎末，而爹爹還在煞有介事地哄著：“我們曉曉最勇敢了～”

「原來如此！」

白曉曉臉頰微燙，自己明明什么都沒做，卻被爹爹夸上了天，這種感覺——太好了！

「無所謂，反正我爹會溺愛！」

小人兒頓時眉開眼笑，對“父愛如山”有了全新認知——當然，這是座偽裝雪山的煤礦，俗稱“白切黑”！

陳兮芮呆立半晌，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這藥......果真神效。”

白洵急忙以袖掩唇，肩膀可疑地抖動著。陳兮芮瞥了眼開始掉葉子的盆栽，又看看滿臉無辜的夫君，突然也勾了勾嘴角。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享用過丹藥的君子蘭，葉片抖動，白曉曉卻覺得仿佛看見了它蔫了許多。

不出半日，“圣上丹藥顯奇效”的消息便傳遍六宮。

老皇帝龍顏大悅，竟破天荒要見這個小孫女——要知道清王、瀝王府上的孩子，至今連宮門往哪開都不曉得。

「原來我是沾了丹藥的光。」

「那我以后在宮里豈不是能橫著走了？」

白洵聽著女兒雀躍的心聲，心道這就是她的夢想嗎，他暗自下定決心：一定要很努力，要讓閨女在任何地方都能橫著走——當一只無憂無慮的小螃蟹！

殊不知，此刻的豪言壯語，將來會被他自己親手推翻。

奶娘抱著曉曉跟在白洵后頭，穿過重重宮門，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陽光透過宮檐灑落，將人影拉得很長。

「裹得太緊啦......」

「是要把我包成粽子嗎？」

白洵突然駐足，修長的手指輕輕解開襁褓上層的錦緞。他動作溫柔得不像話，指尖卻在無人看見處微微發(fā)顫——

萬一閨女的心聲萬一被父皇聽見，可怎么辦?。?/p>

會不會把她當成妖怪，投進煉丹爐里？

走了一路，他的手心竟然攥出薄薄一層汗來。

老皇帝難得今日不在煉丹房，道長說今日火氣太盛，不宜開爐。

他百無聊賴坐在太液池邊，拿了根沒有魚鉤的魚竿，學著姜太公的架勢在湖邊垂釣。

“太子攜小郡主覲見——”內(nèi)侍尖細的嗓音驚起一池錦鯉。

老皇帝瞇著眼想了半晌，才記起是自己要見見，那個“被丹藥救活了”的小孫女。

白曉曉被送到一個黑瘦小老頭的懷里，他枯瘦的手臂上青筋四起，黑白斑駁的胡須間隱約可見嘴角下垂的紋路。

突然困意如潮水般涌來，她死死掐著自己軟乎乎的手心——不能睡！這可是難得面圣的機會，她得好好表現(xiàn)！

“咯咯......”她綻開一個甜度超標的笑容，一雙大眼睛彎成月牙。

「印堂發(fā)黑，中毒挺深啊老頭」

「這身硫磺味...糟糕，眼淚都要熏出來了......」

白洵的呼吸幾乎停滯，直到確認無人對曉曉的心聲有反應，才悄悄吐出一口濁氣。

許是血緣關系的影響。

不對，芮娘也不曾聽不見啊？

算了不想了，就當是上天賜給他的奇跡。

“是個討喜的?！崩匣实塾朴频溃曇粝袷菑暮苓h的地方傳來。

他跟著道長修道已有三年，對俗世的情感已經(jīng)淡漠了許多，即便抱著這樣可愛的孫輩，心中的漣漪竟不如池面的盈盈水波。

大抵這就是道長所說的斬斷塵緣，想來他于修煉上當真有天賦。

「爹爹救我......」

「再抱下去我就要被腌入味了！」

不等白曉曉掙扎，老皇帝便將她還給了奶娘。

“不錯?！彼馈?/p>

眾人以為是在夸贊郡主的乖巧，卻不知他是在為自己的修道有成而欣慰，——看，他的道心堅如磐石。

帝王的賞賜如流水般送進東宮，貴妃也不得不隨后表示。白曉曉興奮地拍著娘親，又指指自己，驕傲得小臉通紅。

「我賺的！」

「都給娘親！」

「我就是這個世界上最會賺錢的崽，沒有之一！」

「以后請叫我‘招財小可愛’！」

“這些都攢著，給我們曉曉當嫁妝?！标愘廛且患贸鰜硇蕾p，眼中閃著溫柔的光。白洵不忍打破這溫馨時刻，也跟著忙前忙后，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模樣，倒真像是發(fā)了橫財。

雖然御賜的物件兒只能用不能賣，但是這玩意兒別人沒有啊，總有見不得他們高興的人，在家里摔了一個又一個的花瓶。

上好的青花瓷瓶、琉璃盞，一個個粉身碎骨，仿佛在宣泄著主人的無能狂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