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給小兒媳買彩電時。

大兒媳突然開口：“娘，其實你挺偏心的?！?/p>

此時，我剛付完錢，準(zhǔn)備抽出50塊錢給大兒媳買她喜歡的那塊花布料。

聽見她抱怨的聲音，我佝僂的腰抖了抖。

渾濁的眼睛看向她。

“弟弟結(jié)婚，你給弟妹買的全是時興的東西，大彩電，進(jìn)口的衣柜，皮沙發(fā)…”

“我結(jié)婚那會，你送的全是些破爛，就這我還給你李家生了三個大胖小子?！?/p>

“要是做不到一視同仁的話，那干脆分家吧！”

大兒媳咄咄逼人，我看向一旁一向忠厚老實的大兒子，此刻竟也不滿的看著我。

瞬間，我心寒了。

順著大兒媳的話：“既然你想好了，那就分家吧?！?/p>

......

話一出，兩人立馬看向我。

大兒媳秀蓮從上到下把我掃了一遍，開口：“娘，你這就不地道了吧？弟妹想要什么你給買什么，我只是讓你一視同仁，你就要分家？”

“娘，你別忘了，這些年究竟誰端屎端尿的在照顧你，你現(xiàn)在翻臉不認(rèn)人是要被人說閑話的。”

大兒媳一邊指責(zé)我，一邊手不停的翻找心儀的布料。

最后干脆一拍手，問售貨員有沒有更貴的。

我知道她是看見剛才我買彩電時，手絹里還包著幾百元紅鈔票。一起生活這么多年，我明白她的脾性。

只要她看見了，這筆錢不給我搜刮干凈不罷休。

但既然已經(jīng)決定分家了，我的錢她也不該用了。

我把錢收好，吩咐售貨員把彩電送回家，隨后轉(zhuǎn)身離開。

大兒媳見我走了，刻薄勢利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不滿：“娘，你怎么走了？我衣服還沒選好呢?！?/p>

我開口：“不買了。”

“不買了？”大兒媳聲音立馬變得尖銳，她沖到我面前，想從我包里把手絹摸出來。

“弟弟弟妹花幾千塊錢可以，我只是想買個幾十塊錢的布料自己縫衣服都不行，娘，你還敢說你不是偏心？”

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口袋，開口：“這錢不能用?！?/p>

可大兒媳根本不相信：“我就說爸當(dāng)年的賠償款怎么可能才那點錢，原來都用來補(bǔ)貼小兒子了，娘，你今天必須給我一個說法！”

說著，大兒媳把我扯住，招呼周圍的同志都來看熱鬧。

“你們快來看看啊，婆婆欺負(fù)兒媳婦了?！?/p>

現(xiàn)在正值下午，大家都沒事，有現(xiàn)成的熱鬧大家很快聚集成圈。

被人圍著當(dāng)猴子一樣看，我有些不習(xí)慣，渾身刺撓，想再次離開，這次，大兒媳抓住我的衣領(lǐng)，尖聲開口：

“你們說，小兒子結(jié)婚，婆婆又是買彩電，又是買沙發(fā)，家里一水的外國洋牌子，我只是想買一塊布料做衣服有什么問題？”

“當(dāng)初我和李成結(jié)婚，你們彩禮拿不出來，送我的全是沒人要的破爛貨我也不嫌棄。”

“我和李成結(jié)婚十二年，就在家里照顧了你十二年，給家里生了三個兒子，讓你坐享天倫之樂，結(jié)果現(xiàn)在我只想買幾十塊錢的東西，你卻鬧著要跟我們分家?！?/p>

“而你放在心坎里的小兒子，當(dāng)初搶了李成的讀書機(jī)會，我們?nèi)医o他供到大學(xué)畢業(yè)，天天吃野菜，啃窩頭?！?/p>

“結(jié)果他呢？畢業(yè)之后有沒有回來過？他有沒有照顧過你一天？”

說到這，大兒媳看向在場的所有人。

“當(dāng)初，要不是婆婆非要讓李成在家照顧她，我和李成早進(jìn)城里打工了，也不至于現(xiàn)在身上連十塊錢掏不出來，結(jié)果照顧十多年還沒焐熱婆婆的心啊，她把我們當(dāng)老實人欺負(fù)啊。”

大兒媳哭嚎著，只嚎不哭。

一旁的售貨員看不下去了。

“林奶奶，要不你還是給你兒媳買了吧，你們這樣鬧，我們商店沒法正常營業(yè)啊。”

其他人不明真相，也對我指指點點。

仿佛我真成了惡毒婆婆。

聞言，大兒媳趙秀蓮就像是打了勝仗，也不嚎了，抱著雙臂看著我。

她認(rèn)為，我一生最愛面子，肯定拂不下臉不買的。

不僅如此，有了別人撐腰，她說不定還能再買些其他的。

剛才她看中了一個冰箱，和彩電價格差不多。

今天，她勢必要搬回家去。

但這次我鐵了心，說不買就不買。

大兒子見我始終不肯掏錢，聚攏的人也越來越多，老實了一輩子的他竟也開始覺得丟臉。

他走到我面前，用力扯出包錢的手絹帕子遞給趙秀蓮。

“娘，秀蓮照顧你十二年，沒有功勞也有苦惱，這些錢既然是爸當(dāng)初的賠償款，那也該有我們一份。”

“再說了，我們一家清清白白，被他們當(dāng)閑話你不也覺得丟臉嗎？先把布料買了，其他的事回家再說。”

我眼看著趙秀蓮買下了布料，還用剩余的錢給了冰箱的預(yù)付款。

心一寸寸跌落。

終于心死。

我悶聲開口：“給你弟弟打電話......”

李成沒聽清，問我說什么。

我說：“讓你弟弟回來，我要分家！”

下午三點，小兒子李蒙才姍姍來遲。

一回家，小兒子關(guān)切的問我怎么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怎么這么突然讓他回來。

“我只能請半天假，有什么事快點說，我還要著急回去?！?/p>

我還沒開口，趙秀蓮輕嗤一聲。

“她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因為我花了五十塊錢買了塊新布料不高興，讓你回來分家呢?！?/p>

“分家？”

小兒子李蒙驚呼。

“娘，嫂子想買就買唄，要是錢不夠，你找我啊，我給你拿，何必為了一塊料子鬧到要分家這個地步。”

“這些年，大哥大嫂照顧你也不容易，你年齡這么大了就別鬧脾氣了。”

趙秀蓮的一句話，讓他們都以為是我為了五十塊錢生氣。

但這些年發(fā)生的事，受過的委屈又何止這些。

我看著自己含辛茹苦養(yǎng)大的兩個兒子。

一個唯唯諾諾，娶了媳婦忘了娘，一個成人成材，卻早已忘本，眼神里充斥著算計。

我突然覺得我這一生真的很失敗。

沒教育好孩子，丈夫早年喪命。

到頭來孩子還覺得是我無理取鬧，認(rèn)為我在偏心。

我嘆了口氣。

先是看向大兒子李成，我問他：“你說我偏心，那我想問問你，你爸是怎么死的？”

此話一出，所有人面面相覷，都不開口。

我看向趙秀蓮：“當(dāng)初你和李成結(jié)婚，要三轉(zhuǎn)一響36條腿，你爸為了湊彩禮，去煤礦干活被礦洞掩埋死的?！?/p>

“他還剩一口氣啊，就因為煤場老板怕事情鬧大，把你爸活埋的，最后我們拿到四千塊錢賠償，也全補(bǔ)貼給你們了?！?/p>

李成應(yīng)該是知道自己理虧，沒有說話。

趙秀蓮卻不愿意自己莫名背上這么大的鍋。

輕嗤一聲：“別說這些有的沒的，哪家娶媳婦不是掏空家底？再說了，當(dāng)初是你男人自己運(yùn)氣不好，遇上塌方的礦洞，跟我嫁人有什么關(guān)系？”

“就算不是我，李成也會娶別人，別把這么大的屎盆子往我身上扣！”

趙秀蓮話糙理不糙。

我男人的死雖有她的因，但的確和她關(guān)系不大。

所以這些年，我也從未怪過他們。

只是......

我掀開衣服，露出身體上的疤。

“只是你們不該虐待我?！?/p>

趙秀蓮剛嫁進(jìn)李家頭兩年，其實對我也算不錯。

也許是想到我手上還有丈夫的賠償金，偶爾，她還會拉我買衣服，做新鞋。

等到我身上再也拿不出一分錢，她就完全變了個嘴臉。

開始嫌棄我吃的多，整天只給我?guī)讉€窩頭和一碗涼水。

后來，她又嫌我住的地方太大，把我趕去最小的雜物房，里面放一張木板床，我整宿整宿被木板硌的睡不著。

找大兒子抱怨兩句，希望能給我換回去。

李成卻說：“秀蓮這件事的確做的很過分，但娘啊，你也知道我和秀蓮剛添第三個兒子，我們房里的確住不下，讓你把房間讓出來也是給你孫子住?！?/p>

“你年紀(jì)大了，受點委屈沒什么，但你的孫子可是我們老李家香火的延續(xù)啊?！?/p>

我只好作罷。

可他們越來越過分。

連我身上唯一的棉衣都被趙秀蓮拿走，改成了三件小孩穿的衣服。

冬天我冷的厲害，趙秀蓮怕別人說閑話，往我衣服夾層里塞蘆葦花。

那東西不抗寒，我冷到去別家偷衣服穿。

被鄰居逮住后，趙秀蓮覺得臉上無光，當(dāng)著街坊領(lǐng)居的面把我的衣服脫掉打了我一頓，扯著我的手在村子里高喊：

“我婆婆嫌我做的衣服不好看，跑去別家偷衣服穿，她是個小偷，以后誰看見她了把自家的東西收拾好，要是丟了我家可不承擔(dān)。”

我被羞得無地自容。

三個孫子也被他們娘一陣忽悠，都跑來我門口朝我丟石頭，說我是小偷。

尖銳的石頭砸破我的額頭，鮮血流下，混著我痛苦的眼淚。

晚上，我跑去公社給小兒子打電話，想讓他把我接走。

可他又是怎么說的呢？

我看向李蒙，我最疼愛的小兒子。

“你說，你在讀書，要是讓同學(xué)知道你帶個老媽子住宿舍，同學(xué)會看不起你。”

“你讓我忍著，大哥畢竟是我親生的，他不會對我怎么樣。”

李蒙臉上有些許愧色。

“都說養(yǎng)兒防老，但看看你們的樣子，我真希望當(dāng)初我沒生下過你們！”

這些年我總是自我安慰，他們都是我的兒子，他們還沒長大，只要懂事了就好了。

可現(xiàn)在我真的受夠了。

李蒙卻突然自認(rèn)為明白了我這次發(fā)瘋的原因。

他從兜里拿出一千元錢遞給我：“說到底，你是要錢對不對？媽，你別鬧了，我馬上就要結(jié)婚了，這個節(jié)骨眼上分家，別人怎么看我？”

趙秀蓮看全家都在指責(zé)我，借坡下驢：

“弟弟，你把錢給我，媽年紀(jì)大了管不好，給我，我給媽保管?！?/p>

李蒙猶豫了一下，最后還是伸出手準(zhǔn)備把錢交給趙秀蓮。

見狀，我徑直把錢搶了過來，狠狠摔在地上。

“我要分家！”

“從此以后，我就當(dāng)沒你們這兩個兒子，你們做的任何事跟我再沒有關(guān)系！”

兩個兒子被我堅決的態(tài)度氣的臉都紅了。

而趙秀蓮趴在地上撿錢，落在我腳邊的她也不顧及我身體，一把推開我，我身體瘦弱，被她一推栽倒在地上，后腦勺磕出血來。

“礙事，誰讓你站這的，死了跟我可沒關(guān)系。”

大兒子把我扶起來，苦口婆心：“娘，你真的是年齡越大越喜歡說胡話了。”

“這個家不能分?！?/p>

李蒙書讀的多，俊雅的臉上滿是我胡鬧的無奈。

“娘，你都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了，分家你住哪？你怎么生活？你不就是在告訴別人我們在虐待你嗎？”

“而且我在廠里快要升職了，要是被廠長知道家里這點事，工作都保不住！更別說結(jié)婚了?！?/p>

“你倒是什么都不用管，你也要考慮我們啊。”

到如今了，他們還在綁架我。

不過他有一句話說得對，我年紀(jì)大了，何必再管那么多。

現(xiàn)在，我也該為自己活一次了。

我拿出一張紙，看向李蒙：“你會寫字，你來寫，我林燕要和李成，李蒙分家，從此斷絕關(guān)系，不再往來！”

李蒙不愿意寫：“娘，你真的是瘋了，瘋了！”

他在原地踱步，連連嘆氣。

李成見事態(tài)不可控制，只能拉著趙秀蓮商量，干脆把我之前的屋子騰出來繼續(xù)讓我住。

要不然還不知道我要鬧到什么時候。

趙秀蓮剛把錢清點完，小心翼翼的放進(jìn)自己衣服里。

隨后撇了我一眼，開口：

“我看娘就是瘋了，干脆把她送去精神病院吧?！?/p>

“要不然她這么鬧，我們臉上多難看，讓她去精神病院待著，就算有人問起來，就說娘生病了，大家也不好說什么。”

趙秀蓮的話讓兩個兒子盯著我。

覺得這不失一個好辦法。

兩個兒子一人架著我一只手，嘴上道歉：“娘，我們也不想的，但你知道我還要在村上生活幾十年，還有你孫子，要是你非要分家，我們只能這樣做?！?/p>

李蒙也說：“我馬上要結(jié)婚了，現(xiàn)在絕對不能出現(xiàn)任何差錯，娘，你先呆一段時間，等過段時間我再把你接出來?！?/p>

我拼命掙扎，卻還是被他們一路拉到村口。

李蒙把我往他車上塞，我雙腿瞪著，嘴里叫喊著：“我不去，我不去，你們放開我！”

可我的力氣終究抵不上兩個壯年男人。

我被塞進(jìn)了車?yán)铩?/p>

我已經(jīng)絕望了。

難道，我這一輩子就只能這樣了嗎？

“你們在干什么！”

一聲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讓我一愣，隨后心里涌出一股莫大的喜悅。

太好了，他終究是趕到了。

“你是誰？”

我聽見趙秀蓮開口：“我們送娘去城里，你攔我們做什么？”

“哎，你這個男人干什么！你居然敢對我動粗，你信不信我報警！”

男人一把拉開車門，見我一身狼狽的坐在車上，趕忙把我抱出來。

開口：“娘，對不起，我來晚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