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老公結(jié)婚十年，我們彼此熟悉。

熟悉到每一根發(fā)絲，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洗完澡，我習(xí)慣性的遞給他浴巾。

他笑著說了句。

“謝謝寶貝，我愛你?！?/p>

我一愣。

“你不是說，不喜歡甜言蜜語嗎？”

我們都是極其含蓄的人，覺得相濡以沫比得過海誓山盟的甜蜜。

他下意識的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上的婚戒，笑道。

“女孩子像花，需要甜言蜜語澆灌?！?/p>

我盯著他的眼睛，跟了句。

“誰教你的？”

他立馬避開我的視線，低頭收拾衛(wèi)生間的垃圾。

“什么誰教的？就......書上看的唄?！?/p>

“垃圾滿了，我先去丟個垃圾?！?/p>

1

“書上寫的？”

我往前挪了半步，浴室里的熱氣還沒完全散盡，裹著他身上的陌生氣息撲面而來。

“哪本書？”

“怎么突然學(xué)會說情話？”

他的手停在垃圾桶的邊緣，不安的動了下。

“就......隨便翻到的，大概是勵志類的吧？”

“勵志類？”

我輕笑一聲。

伸手去夠他手里的垃圾袋。

“我怎么不知道你愛看這類書？上次你說《百年孤獨》都嫌繞口，有空給我推薦推薦，我也正好學(xué)習(xí)一下。”

“把垃圾給我吧，我去丟。”

再開口，我的聲音比想象中的還要穩(wěn)。

“不用，我順手......”

他下意識的攥緊袋口，指尖微微泛白。

耳尖紅的快要滴出血，像高中時突然被老師點到名字一樣。

“我去?！?/p>

我接過垃圾袋，手指擦過他的手背。

提著袋子轉(zhuǎn)身，即將邁出浴室門時，腳步又頓住。

“對了，你怎么不用沐浴露了？”

“那個......用完了......”

“哦，我上周剛囤了六瓶，就在柜子的最下層?！?/p>

“你以前說最喜歡那個味道，就像小時候外婆家后山的茶樹林，現(xiàn)在突然不用了，還習(xí)慣嗎？”

“晚上......睡不睡的著？”

空氣突然凝固。

浴室里只?；埩舻乃榈卧诘匕迳峡帐幓仨懙穆曇?。

他猛地轉(zhuǎn)過身，臉漲的通紅，嘴唇動了動。

“不......不習(xí)慣......”

“我......這就重新洗一下......”

“好......”

我開了開門，所有的一切在身后合攏。

樓道里寂靜無聲，只有我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的咔噠聲。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個完美的笑容。

但電梯輕微的失重感卻讓我的胃跟著抽搐了一下。

“書上寫的......”

我喃喃自語，重復(fù)著浴室里林墨那拙劣的借口，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直到此刻，我才不得不承認林墨出軌了。

時間，或許比我想象的還要早。

2

我開始瘋狂的回憶那些曾忽略的細枝末節(jié)，它們就像一條盤踞在我心頭吐著信子的毒蛇。

手機，淘寶，抖音，微信，支付寶，銀行卡流水，但凡能和外界取得聯(lián)系的一切軟件都被我查了個遍。

但卻找不到任何可疑的蛛絲馬跡。

哪怕我在他朋友那里旁敲側(cè)擊，換來的永遠都是。

“嫂子，你想多了吧？你和墨哥十年的感情，誰都知道他愛你愛的不得了，別瞎想?！?/p>

“林墨？他眼里除了你，哪里還有別人?！?/p>

“最近是有點忙，但肯定是正經(jīng)事。”

我甚至開始懷疑自己。

是不是更年期提前。

浴室里那句心血來潮的寶貝，我愛你，是不是我疑神疑鬼的過度解讀。

直到洗衣機滾筒的轟鳴聲停下，我拿起林墨的衣服，習(xí)慣性的掏空所有的口袋。

突然，指尖碰到一點異樣的柔韌。

是一根發(fā)絲。

大約十厘米，微微燙卷的栗棕色發(fā)絲。

而我的頭發(fā)是純黑色的，從未燙染。

我才明白那些費盡心思為他找的借口有多可笑。

所有看似毫無破綻的電子記錄，此刻正瘋狂嘲弄我的愚蠢。

我了解林墨，正如他了解我那樣。

他知道我會查手機，翻賬單，看聊天記錄，所以他抹得干干凈凈，無懈可擊。

可我們曾擠在城中村不足十平方米的出租屋里，夏天像蒸籠，冬天漏著風(fēng)。

他會把我永遠暖不過來的腳放在懷里，笑著說。

“老公牌暖水袋，省電。”

更會連續(xù)啃一個月的饅頭，只為我買那條看中已久的羊絨圍巾。

甚至在不慎跑業(yè)務(wù)摔斷了腿時，笑著對我說。

“沒事，正好歇幾天陪陪我老婆?！?/p>

卻扭頭偷偷拔了止痛泵省錢。

而這些都抵不過結(jié)婚那年。

所有人都不看好我們，我連一件像樣的婚紗都租不起，穿著表姐淘汰的紅裙子。

他攢了半年的工資，在路邊攤買了個銀戒指。

把我摟在懷里，肩膀濕潤，卻也只會笨拙的說。

“等我，我一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

他從不相信甜言蜜語，只信奉腳踏實地的行動。

曾經(jīng)，我也抱著撒嬌他，讓他說句好聽的。

他卻說。

“男子漢大丈夫，從不靠甜言蜜語哄人?！?/p>

可現(xiàn)在他終于學(xué)會了甜言蜜語。

卻不是為了我。

我以為那些年一起啃過的饅頭，熬過的夜，掉過的眼淚，早把我們的日子焊成了一塊鐵板。

我以為十年的時間，足夠把愛熬成誰也拆散不開的親情。

卻沒想到，有些東西會悄悄生銹，爛根。

但痛過，哭過之后。

也是時候該剔除身上的爛肉了。

3

我認真仔細的觀察他身邊的每一個人。

直到遇見林墨實驗室的小助理。

陳爍。

她燙著一頭栗棕色的大波浪，渾身上下透著清純洋溢的氣息，甚至笑起來嘴角還有兩個小酒窩。

“師母，又來給師傅送午飯啊。”

聲音甜得發(fā)膩，貼心的接過我手中的食盒。

“師傅還在里面參加研討會，怕是短時間結(jié)束不了呢，師母您工作這么忙，要不先回去吧。”

“師母放心，我一定會盯好師傅，不讓他挑食，乖乖把飯吃完，保證干干凈凈?！?/p>

陳爍的話語體貼周到，滴水不漏，仿佛是一個再稱職不過的小助理。

說著，她的目光忽然落到林墨搭在椅背上外套口袋的邊緣。

“哎呀！”

陳爍輕呼一聲，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的捻起那根發(fā)絲。

“師母，您可千萬不要誤會啊，那個......今天早上，師傅幫我在資料室搬一箱特別重的舊文獻，我頭發(fā)太長了，可能......”

“可能不小心勾到他外套口袋里去了......您也知道實驗室手忙腳亂的，難免會這樣......”

她頓了頓，臉上適時飛過一抹紅暈，故作嬌羞的樣子。

“都怪我，您可千萬別誤會啊，純粹是意外，是我太毛手毛腳了?！?/p>

“是嗎？”

我輕輕應(yīng)了一聲，尾音微微上揚。

原來是她，難怪藏的這樣好。

“一根頭發(fā)而已?！?/p>

“小姑娘心思不用那么重的?！?/p>

“倒是你，這么緊張做什么，難不成是怕我誤會了什么不該誤會的事？”

“你放心好了，這么多年，你師傅換過的助理多了去了，他呀，記性本來就不好，時間一長別說名字就連是男是女都不記得了?！?/p>

聽我說完，陳爍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了一下，捏著頭發(fā)的手指不自覺的收緊。

顯然是沒想到我會如此直接。

就在這時，會議室的門“咔噠”一聲開了。

林墨一邊低頭整理手中的資料，一邊走了出來。

臉上還帶著研討會過后的專注與疲憊。

然而，當(dāng)他抬起頭，目光觸及到我和陳爍時，臉色立刻變得緊張起來。

“怎么了？”

他的聲音有些緊繃，帶著明顯的探究和心虛。

“你們......在聊什么？”

“哦，沒什么大事。”

“在聊你的小助理，是怎么不小心落在你外套口袋上的那根頭發(fā)絲。”

我輕笑出聲。

林墨臉上的血色唰的褪去。

“頭......頭發(fā)絲？”

他喉嚨發(fā)緊，甚至緊張到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下意識的抬起手，似乎想去摸自己的外套口袋，卻又在觸及我的目光猛然放下來。

“哦，那個?。　?/p>

“可能是，今天上午在資料室......陳爍搬資料......箱子太重了，我......”

“我就搭了把手......可能就是那個時候......不小心蹭到的?！?/p>

緊接著，猛地轉(zhuǎn)向陳爍。

“陳爍！這點小事也值得特意拿出來說？”

“以后工作場合注意點，免得讓我太太誤會?！?/p>

話音剛落，陳爍臉色白了一瞬。

身體幾乎可察的晃了一下，原本趾高氣昂的神色驟然泄了氣。

紅著眼睛，倉皇轉(zhuǎn)身。

“林墨，你的小助理眼睛紅了，不去安慰她？”

我好笑的看著他。

林墨僵了一瞬。

“小姑娘心思不定，以后談了男朋友就好了，讓她男朋友哄哄她?！?/p>

緊接著，討好的對我笑道。

“老婆，下周就是我們結(jié)婚十年的紀念日，到時候大辦一下?！?/p>

“好......”

我笑著應(yīng)下。

然而就在準備說些什么時，林墨的手機突然響起。

他佯裝不悅的掛斷。

“老婆，實驗室那邊離不開我，我就先不陪你了?！?/p>

“你回家的路上注意安全。”

“那下周......”

我皺了皺眉。

“不商量商量嗎？”

他一愣，咬了咬牙，終于下了決心。

“舒舒，我相信你一定能安排好，那天絕對是我們此生最難忘的一天。”

“只是現(xiàn)在，我確實有事要忙......明天，我一定會好好陪你......”

說完，不在等我回應(yīng)，迅速起身離開。

我沒有在攔著他，因為我知道他要去哪里。

拐角處，一個小姑娘的裙角明晃晃的露了出來。

4

接下來，我全身心的投入到紀念日的舉辦中。

發(fā)了所有的請柬，每一個細節(jié)都堪稱完美。

晚飯時，林墨偷偷看了我好幾次，欲言又止的模樣。

終于還是忍不住，裝作無意的提起。

“聽說......你也把請柬發(fā)給了陳助理？”

我夾菜的手一頓，聞言抬眼，笑意如常。

“當(dāng)然呀，她可是你最得力的助手，為你的實驗室立下汗馬功勞，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能缺席呢？”

他喉結(jié)滾動，勉強笑道。

“不是......”

“我的意思是，小姑娘年輕氣盛，萬一到時候做事沒眼力勁，沖撞了你......”

“其實，只要請些我們的親朋好友，大家一起吃個飯，熱鬧一下就可以了?！?/p>

“她一個外人，實在沒必要......”

“怎么？是我見不得人嗎？還是她見不得人？”

我放下手中的碗筷，看著林墨瞬間僵住的表情。

“沒......怎么會......”

“你開心就好......”

緊接著，再次倉皇而逃。

“我吃飽了，先去忙了?！?/p>

看著他慌亂的樣子，我實在有些想笑。

這才剛哪到哪兒，怎么這么快就忍不住了呢。

畢竟，接下來的才是大戲。

宴會進行的比我想象中的還要順利。

回憶了我們?nèi)绾螐淖畛醯南嘧R，相知，相戀到現(xiàn)在走過這風(fēng)風(fēng)雨雨的十年。

林墨眼神專注的看著我，仿佛整個世界只剩我一個人。

我相信他在這個時候是真心的。

“十年啊，真快！看著你們一路走來，太不容易了?！?/p>

旁邊頭發(fā)花白的李教授，拍了拍林墨的肩膀，聲音洪亮。

他是林墨讀博時的恩師。

“小林啊，你小子有福氣！小盛這樣的賢內(nèi)助，可是打著燈籠都難找！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你可一定要對小盛好點，千萬不能辜負她啊，要是讓我知道你欺負了她，我可是第一個饒不了你?！?/p>

林墨陪著笑臉，忙說一定一定。

林墨的父母也來了，母親拉著我的手，眼眶微紅。

“好孩子，這些年辛苦你了，把家里打理的這么好，墨墨也多虧了有你啊?！?/p>

父親則在一旁欣慰的點頭，目光掃過滿堂賓客，帶著自豪。

林墨在所有的注視下接過話筒，向我表白。

“舒舒，請相信我！未來的每個十年，我都會加倍努力，用我的全部去珍惜你，愛護你，守護你，給你最好的，最安穩(wěn)的幸福！”

“我林墨，此生有你，足矣！”

話音剛落，現(xiàn)場瞬間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不少人眼中閃爍著感動的淚光，激動的高聲大喊。

“好！”

“說的好！”

“百年好合，親一個，親一個！”

我站在臺下，透過人群，看向陳爍。

突然，一個清晰而又突兀的聲音炸裂響起。

“我懷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