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林冶猛地睜開眼睛。

他看著有些陌生又熟悉的天花板，慢慢緩過神來，原來剛剛只是在做夢。

他長舒一口氣。

咚咚咚——

等等，真的有人在他的敲門。

窗外一片漆黑，誰大半夜來找他？

敲門聲依舊不停，聲音越來越暴躁。

林冶開燈，走出房間，穿過客廳走到大門口，朝貓眼往外看了一眼。

有限的視角里，一個身形肥碩的男人站在昏黃的聲控燈下，一邊看手機一邊不耐煩地敲門。

“誰?。俊绷忠本枵驹陂T口問。

門外的男人見有人回復，終于停下敲門聲：“怎么敲了半天門都不開？你故意的吧？”

林冶也有些煩躁：“這不才剛醒嗎？”

男人聞言，比他還煩躁：“吹牛也先打個草稿吧，你從今天晚上十點多到凌晨一點都不停歇地拖東西，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林冶一臉茫然：“拖什么東西？我今天九點半就吃安眠藥睡著了，你聽錯了吧？”

說完，他轉(zhuǎn)身去拿出自己吃的藥盒，然后打開房門給對方看。

排列整齊的藥片上，有一處被摳開的痕跡。

對方有些遲疑，但依舊不認理：“誰知道你吃沒吃藥？反正我是千真萬確被吵得睡不著了！”

說罷，他又威脅了兩句，才氣沖沖地汲著拖鞋回到樓下。

林冶莫名其妙，被這么一攪合也睡不著了。

關上門，他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打開關機了的手機，發(fā)現(xiàn)此時已經(jīng)凌晨一點半了。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刷著手機，心里卻越來越煩躁。

那種不舒服的感覺又上來了。

林冶從手機里抬起眼，四處打量著。

——家里真的有人！

他輕手輕腳到廚房找了把趁手的刀，冰涼的刀柄讓他清醒了些。

他順著自己感應到的“意識”，一路摸進自己的房間里。

進了房間后，那種吵鬧的感覺越來越強烈。

他確定，此刻有人就躲在他房間里。

他小心拉開房間里每一個柜門，一件一件掀開掛著的衣服朝里翻找。

沒有。

鬼使神差的，他抬頭望向衣柜頂部。

什么都沒有。

但凡能藏人的地方，他都找了個遍，可沒有任何收獲。

他坐在床上打量四周，總覺得自己還漏了什么地方。

還有哪里？

忽然間，他想起自己剛剛做的夢。

猴子家的床底，不就有東西嗎?

他捏緊手中的菜刀，從床上坐起身，小心翼翼蹲下來。

林冶感覺自己的呼吸像被一根繩子緊緊捆住向后拉扯，整個人都喘不上氣。

他努力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但掀開被單顫抖的手卻還是暴露了他的不安。

他彎下腰，房間冷冰冰的光照進去，就那一瞬間，手中的刀不受控制掉落在地，發(fā)出冷硬的聲響。

這聲音像一把斧子，冷酷無情砸進他頭骨，迸濺出細碎的骨渣，震得他腦子嗡嗡響。

昏暗的床底，一堆淌著血淚的菩薩，整整齊齊戳在地面，直勾勾盯著他。

林冶渾身血液霎時凝住。

這個畫面，和十多年前猴子拍到群里的照片，一模一樣。

對了，猴子家報案以后，又發(fā)生了什么？

林冶突然覺得非?？植?，他總覺得自己肯定忘記了什么非常重要的東西。

他頭撕裂般疼痛，往事像被洗衣機攪碎的紙幣在眼前朦朧閃回，抓住的碎片都是潮濕模糊的，根本沒有辦法拼湊。

......

林冶是被一陣手機鈴聲吵醒的。

他姿勢詭異趴在地上，像只被凍在冷柜里的家禽，僵硬扭曲且冷硬。

林冶不知道自己是何時暈過去的，紅眼菩薩依舊站在床底一動不動緊緊盯著自己，不過看久了倒也沒那么害怕。

至少目前看來，這些東西沒有對自己造成什么實質(zhì)性傷害。

眼下最需要解決的是躺在床上響個不停的手機，鈴聲總是能瞬間讓他陷入無端的煩躁。就算現(xiàn)在有鬼突然闖進家里綁架自己，他也得先接完電話再議。

林冶艱難活動手指，黑白雪花觸電般順著爬著神經(jīng)末梢戳進他視野。

嘶——

血液逐漸流回冰凍的四肢，他艱難撐著地板坐起身，垂著頭靠在床邊，伸手在涼颼颼的床單上摸索半天，抓到嗡嗡作響的手機。

微微發(fā)燙的機身讓他找到了些許安慰。

接通電話前，林冶留意了下時間。

——05:43

一般這個時間點給自己打電話的只有催稿的編輯，但今天的來電人是同事。

他看著來電聯(lián)系人，隱約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畢業(yè)后，林冶入職一家財經(jīng)媒體，全年連軸轉(zhuǎn)出差，經(jīng)?？s在各大機場和高鐵站、班車上見縫插針趕稿。

一般情況下，同事在奇怪的時間聯(lián)系自己，多半是要推活。

林冶握著手機猶豫了半秒，還是按下接聽鍵。

此刻，他需要有人陪自己在這個詭異的房間里說說話，哪怕是聊工作也沒關系。

“喂？”他把手機放到耳邊。

對面遲疑了會兒，支支吾吾客套起來：“林老師，您這么早起床？”

“出什么事了？”他開門見山。

聽筒那邊為難道：“是這樣的，我家小孩半夜突然發(fā)燒了，家里沒人照顧。原本計劃今天出差到蕪市參加個活動，這不......你看，正好你老家也在那兒......”

林冶瞬間明白了對方來意。

他本想拒絕的，但一想到床底這些奇怪的菩薩像，或許可以回家具體問一問情況。

“好的，我知道了，你等會兒把參會信息發(fā)我吧?！?/p>

“好嘞，麻煩林老師了。”

“沒事。”

就在準備結束這通電話的時候，林冶突然想起什么，又問：“對了，你之前在咱們這兒電視臺做過社會都市新聞的記者對吧？”

對面愣了一下，很快又回復：“對，怎么了？”

林冶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后說：“是這樣的，我一個在寺廟工作的朋友說最近廟里很多菩薩像都不見了，已經(jīng)報警了，但想打聽看看還有沒有其他地方也出了這樣的事情?！?/p>

“還有這樣的事兒？”同事一下起了精神。

“嗨，就當奇聞聽聽罷了，如果你得空的話麻煩幫我朋友打聽看看，最近有沒有類似的事情發(fā)生吧。”

“沒問題，我聯(lián)系一下電視臺收集素材的編輯，有消息聯(lián)系你?！?/p>

“好的，多謝了。”

掛斷電話后，同事發(fā)了參會流程表和一些活動資料過來。

林冶大致看了下，任務很簡單，就是出席活動幫忙發(fā)一下通稿。同事對接的這家客戶財大氣粗，事兒也不多，且每次參加活動給的車馬費都很高。

他盤算了下，加上出差補貼，這次能賺上小半個月的工資，內(nèi)心的陰霾終于消散了些。他跟主編和編輯報備了一下自己今天的行程后，立刻訂好了回蕪市的車票。

處理完工作的事情，天已經(jīng)徹底亮了。

林冶站起身拉伸了一下僵硬得嘎嘣脆的身體，決定開始收拾床底這堆詭異的菩薩像。

他找來一個大袋子，拿掃把叮鈴哐啷一通把這堆邪門玩意兒掃出來，混著厚重的灰塵亂七八糟裝一起。

咻——

林冶用力拴緊袋子，把這堆七歪八扭躺在一起緊緊盯著自己的紅眼菩薩隔絕起來。

滿滿一大袋的瓷器非常沉，拖在地上總是發(fā)出清脆的異響，林冶一路拖著它們下了樓。

扔完東西，林冶回到家洗漱一番，收拾好東西就出門了。

轉(zhuǎn)身的一瞬間，他又想起猴子家里次日排隊進入他房間的陶瓷菩薩像畫面，心里隱隱不安。

他回頭看了一眼，安靜的房門正佇立在原地看著自己。

算了，就算是那些瓷器要追殺回家里，那也是出差后的事情了。他正好也要回老家一趟，等和老朋友見面再聊。

林冶一路趕到高鐵站，坐上車后拿出手機，在一堆亂七八糟的聯(lián)系人中找到了猴子。他點進去，看著兩人的聊天界面空蕩蕩的，這才意識到，他們好像很久很久沒聊過天了。

林冶編輯了一段問候消息以及自己昨晚經(jīng)歷的信息發(fā)送過去，聊天框里瞬間彈出紅色感嘆號。

......

猴子什么時候刪的自己？

他有些無語，又給初中時候玩得好的另一個朋友崔禮賢發(fā)消息，兩三分鐘后收到了回復。

【崔禮賢：哥們你沒在開玩笑吧，猴子初中的時候就失蹤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