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天。

許慧芳將剛到手的離婚證仔細(xì)疊好，塞進(jìn)貼身的衣袋里，指尖觸到紙頁邊緣的粗糙，像觸到了這幾年熬出的老繭。

包袱已經(jīng)收拾妥當(dāng)，就放在門檻邊，里面只有幾件舊衣裳和媽媽的銀鎖。

那是她唯一的念想了。

她深吸一口氣，剛要彎腰拎起包袱，院門外突然傳來元雅萍的聲音，甜得發(fā)膩，卻帶著冰碴子。

“慧芳妹妹這是要去哪兒？不等錦生回來，就準(zhǔn)備偷偷溜走啊？”

許慧芳渾身一僵，猛地回頭，就見元雅萍斜倚在門框上，身后跟著兩個精壯的漢子，都是鎮(zhèn)上出了名的地痞。

她下意識地捂住小腹，那里還藏著一個不足三月的秘密，是她在這攤爛泥里唯一想抓住的浮木。

許慧芳攥緊了包袱帶，指節(jié)泛白，聲音卻穩(wěn)了穩(wěn)。

“與你無關(guān)?！?/p>

“我已經(jīng)和宋錦生離婚了，現(xiàn)在馬上就走。”

元雅萍嗤笑一聲，慢悠悠走上前，眼神像探照燈似的掃過她的小腹。

“離婚？”

“離婚了就能帶走不該帶的東西？那天在廚房，你扶著肚子疼得直冒冷汗，當(dāng)我瞎嗎？”

許慧芳的臉“唰”地白了，心跳瞬間撞得嗓子眼發(fā)疼。

“你......你想干什么？”

元雅萍突然拔高聲音，臉上的笑變成了猙獰。

“干什么？”

“這個孩子就不該存在！錦生是我的，他的一切都該是我的，輪得到你這種女人懷他的種？”

“要不是當(dāng)年我出國，錦生根本就不會娶你！”

話音未落，她朝那兩個男人使了個眼色。

兩人立刻撲上來，許慧芳剛要尖叫，就被一塊破布堵住了嘴。

她拼命掙扎，卻被死死按在地上，其中一個漢子抬腳就往她小腹踹去。

“唔！”劇痛像電流竄遍全身，許慧芳弓起身子，眼淚瞬間涌了出來。

她能感覺到有溫?zé)岬囊后w順著大腿往下淌，像生命在一點(diǎn)點(diǎn)流逝。

元雅萍蹲下身，一把扯掉她嘴里的破布，指甲狠狠掐進(jìn)她的臉頰。

“還敢動？”

“許慧芳，你以為偷偷懷了孩子，就能拿捏錦生一輩子？我告訴你，只要有我在，你就別想有好日子過！”

“而且當(dāng)初我隨便跟錦生說，當(dāng)年就是因?yàn)槟悖也懦鰢?！沒想到錦生信以為真！”

“他是為了報(bào)復(fù)你，才娶你的！你還真以為他愛你啊！”

“真是可笑！”

那兩個人的拳腳一下下落在小腹上，許慧芳疼得幾乎暈厥，卻死死瞪著元雅萍，眼里的恨意在也掩飾不住。

她想嘶吼，想質(zhì)問，可喉嚨里只能發(fā)出破碎的嗚咽。

不知過了多久，拳腳停了。

許慧芳躺在地上，渾身是血，小腹的墜痛已經(jīng)麻木，只剩下一片空茫。

元雅萍看了眼地上的血跡，滿意地笑了。

“把她拖去河邊，扔下去?！?/p>

“就當(dāng)是報(bào)答她，這三年對錦生的照顧！”

漢子們像拖死狗似的拽著她的胳膊，往村外的河邊走。

許慧芳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卻在經(jīng)過巷口時，瞥見了宋錦生那輛永久牌自行車停在路邊。

他回來了，或許就在附近，可他聽不見她的求救，也看不見她的慘狀。

冰冷的河水漫過胸口時，許慧芳最后望了一眼天空，晚霞紅得像血。

她突然笑了，笑得眼淚混著河水淌下來。

原來她賭上性命想護(hù)住的孩子，終究成了元雅萍斬草除根的理由。

原來她盼了又盼的解脫，竟是以這樣的方式到來。

冰冷的河水漫過胸口時，許慧芳的意識卻異常清醒。

她看見晚霞把水面染成一片猩紅，像極了剛才從她身體里流走的血。

那是她和孩子最后的聯(lián)系。

水流灌進(jìn)鼻腔，嗆得許慧芳肺腑生疼，可心里的恨意卻像野草瘋長。

宋錦生，你看見了嗎？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元雅萍。

為了達(dá)到目的，不擇手段。

你說過我死了才干凈，說我懷的是野種，現(xiàn)在如你所愿了，是不是很得意？

我曾以為你是救命恩人，把一顆心掏出來給你。

可從始至終，我在你眼里連條狗都不如！

你踩著我的真心往上爬，用我的隱忍換你的風(fēng)光，現(xiàn)在摟著新歡看我沉入河底，這就是你要的結(jié)果，對不對？

河水漫過眼睛的瞬間，許慧芳仿佛看見宋錦生站在岸邊，臉上是慣有的冷漠。

許慧芳猛地想抬手抓住什么，卻只撈到一把刺骨的水。

恨！好恨！

恨自己瞎了眼，錯把魚目當(dāng)珍珠。

恨自己傻得可憐，用五年青春喂了狗。

更恨宋錦生的涼薄，恨他親手把她推向這無邊地獄，卻連最后一眼都吝嗇施舍！

河水便徹底淹沒了她的頭頂，將所有的怨恨、不甘，連同那聲沒說出口的詛咒，一起拖進(jìn)了漆黑的河底。

宋錦生，我就是化作厲鬼，也絕不會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