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救人意外癱瘓后，五歲的我死死抱住媽媽的腿不撒開。

媽媽一咬牙，舉起門后鐮刀劃破了我的右手腕。

然后，頭也不回離開，還帶走了全部的賠償款。

手筋被切斷，沒錢醫(yī)治的我，在漫長的日子里，學(xué)著用左手干所有家務(wù)，照顧爸爸。

考上大學(xué)，以為日子就快要苦盡甘來時(shí)，爸爸喝農(nóng)藥自殺了。

我將爸爸體內(nèi)未燒化的彈片做成吊墜隨身戴著，第一次出遠(yuǎn)門去了新學(xué)校。

努力讀書的同時(shí)，我找了份兼職家教教小學(xué)生。

面試當(dāng)天，男主人很是客氣詢問了我的基本情況。

聽說我右手無力，一旁給女兒扎辮子的女主人忍不住抱怨。

“這種殘廢老師，能教得了我們聰明的媛媛嗎？”

“還是小地方來的，別把窮酸氣帶給我們寶貝！”

我笑得破碎:“媛媛媽媽，我們不應(yīng)該來自同一個地方嗎？”

女主人這才抬臉，看到我的一瞬，愣住了。

1

一眼認(rèn)出我，陳萍慌地將我拽到門外。

“周思楠，你這是想來訛我嗎？都追到這里來了?！?/p>

她開口就是質(zhì)問，還十分嫌棄瞥一眼我無力的右手。

“你還真是跟你那個廢物爸一樣，倒霉鬼一個，別想用你這只廢手跟我賣可憐！”

“你要敢使壞破壞我現(xiàn)在的美滿家庭，我是不會放過那個教唆你糾纏我的廢物周建國的！”

我可以忍著陳萍對我的羞辱，但當(dāng)她侮辱貶低爸爸時(shí)，我忍不住了。

“爸爸不是廢物，爸爸是英雄！爸爸是為了救被劫持的人質(zhì)，被人用槍擊中脊椎才癱瘓的?！?/p>

“你走后，爸爸怕我難過，一次也沒提過你，他一直鼓勵我要好好讀書?！?/p>

“我是憑本事考到這個城市的，也是憑本事接到你老公的面試邀請，不存在你說的訛人?！?/p>

陳萍挑了挑眉，看我的眼神有著深深的壓迫感。

“伶牙俐齒的，你能有多大本事還不是我給你的？你能來教你妹妹，也算是你對我的回報(bào)了?！?/p>

她算是默許了我給她的女兒林媛做家教。

一節(jié)課五百塊，對于因廢了右手被各種兼職婉拒的我，還是很珍惜這一次家教兼職機(jī)會的。

第一天試課，陳萍時(shí)不時(shí)進(jìn)來，一會兒送水果，一會兒送點(diǎn)心的。

林媛一邊吃東西，一邊心不在焉的在紙上亂涂亂畫，壓根沒將我說的重點(diǎn)聽進(jìn)心里。

我挪走放吃食的盤子，搶過她手里的畫筆，皺眉無奈道:“林媛同學(xué)，我教的是英語，不是畫畫！”

林媛咬了半口的榴蓮啪地砸我臉上，緊接著捂臉哇哇大哭。

我處在一種難以言說的震驚中時(shí)，陳萍沖了進(jìn)來，摟住林媛。

“寶貝，別哭！告訴媽媽，你這是怎么了??！”八歲的林媛從陳萍懷里抬臉，氣哼哼伸手指著我:“媽媽，她兇我！”

“我沒......”

我開口想解釋，被陳萍冷眼打斷。

“沒吃過榴蓮是吧？這一盤都給你，算是結(jié)算給你的試課費(fèi)了?！?/p>

“像你這種窮酸沒教養(yǎng)的女大學(xué)生還是不適合我們家閨女，你以后不用來了。”

“媛媛，別生氣了，媽媽再給你換個家教?！?/p>

聽她低聲哄著林媛，糊在我臉上的榴蓮渣襯得自己像個小丑一般。

從小靠低保維持生活的我，沒有吃過高檔水果，甚至連普通的葷腥也只舍得在年節(jié)吃上一口。

在爸爸的安撫寬慰下，我沒有怨天尤人，也沒有恨過當(dāng)初拋棄我的媽媽。

再相遇，我沒敢妄想和她相認(rèn)。

但她話里話外的譏諷還是戳痛了我的心。

我不愿意被冤枉，拿左手抹掉榴蓮渣，語氣平靜道:“陳阿姨，是您的女兒不愿意學(xué)習(xí)，拿榴蓮砸人?！?/p>

“我不接受榴蓮當(dāng)試課費(fèi)，還請您按照約定好的結(jié)算我兩小時(shí)課時(shí)費(fèi)，我立刻走人！”

陳萍眼里短暫閃過一抹復(fù)雜的情緒。

她站在門外，給我結(jié)算了報(bào)酬，“兩千塊，多的，就算是我作為母親額外給你的?！?/p>

我抽出一千塊，甩過去:“不用了，我的媽媽早在十三年前拋下我時(shí)，就已經(jīng)死了?！?/p>

2

還是個五歲孩子的我，在那一年，因著母親的絕情狠心，一瞬長大。

那把毫不猶豫砍向我的鐮刀，惡狠狠罵我是“賠錢貨”的攻擊，逼得渴求母愛的我放了手。

媽媽，已經(jīng)成為我不敢觸碰的話題，一碰，才發(fā)現(xiàn)曾經(jīng)的傷口并沒有被時(shí)間治愈。

但我還得獨(dú)自面對艱難的生活，于是，我又奔波在找兼職的路上。

生怕遇到刁鉆蠻橫的孩子，我不再找家教相關(guān)的工作。

又要兼顧大學(xué)繁重的課業(yè)，最終，我面試成功了一個在游樂場做兼職看蹦蹦床，按單提成的工作。

錢雖不多，但是自由沒約束。

沒人的時(shí)候，我還能抽空捧書學(xué)習(xí)。

默背單詞時(shí)，不遠(yuǎn)處聽到小朋友大聲嚷嚷。

“媽媽，我要坐蹦蹦床，要坐一百次?！?/p>

我溫聲提醒:“小朋友，坐那么多次頭會暈的哦！”

“你怎么在這兒？”

疑惑的聲音響起，我這才察覺走到我面前的一對母女是陳萍和林媛。

“我在做兼職?！蔽抑噶酥缸约好媲暗墓ぷ髋?。

陳萍湊到我身旁，低聲問:“你生活很困難嗎？你爸爸應(yīng)該還會有單位發(fā)放的撫恤金??！”

我譏誚勾唇，“媽媽，你忘了，當(dāng)初你選擇一次性賠償款，放棄了撫恤金，那筆一百萬的賠償款也被你全部帶走了?！?/p>

我和爸爸這么多年是靠村里的低保和我抽空撿垃圾活下來的。

陳萍眼眸一頓，心虛從臉上浮起，扯開話題，關(guān)心道:“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她絲毫沒意識到我這只廢了的手是被她所傷。

沒等我開口，林媛大聲喊陳萍:“媽媽！”

“寶貝，要坐蹦蹦床是吧！讓姐姐給你綁一下?！?/p>

陳萍摸著林媛的腦袋，看向我。

“我給你轉(zhuǎn)一百次蹦床錢，我去二樓給媛媛選個滑板車，你就幫我看著媛媛就行！”

說著，她秒付了款，將林媛扔在這里，轉(zhuǎn)身離開。

說實(shí)話，我挺討厭林媛這個小孩的。

給她綁背帶時(shí)，她故意用手拍打我無力的右手，狡黠地眨眼問我:“你是不是偷人東西，被人打斷了手呀？”

我不理她，她就湊我耳邊，話里有話道:“你跟我媽媽很熟啊！爸爸還說你和媽媽長得像?！?/p>

“我才是媽媽的寶貝女兒，唯一的，不能被取代的?！?/p>

我錯愕抬眼，沒想到，一個才八歲的孩子，心機(jī)如此之深。

所以，上一次她拿榴蓮砸我，裝哭是因?yàn)檫@一點(diǎn)？

“我不認(rèn)識你媽媽?！蔽覔u頭否認(rèn)，轉(zhuǎn)動桿子，將她升高。

她蹦起來時(shí)，一腳踹我臉上。

我猝不及防之際，她又蹦起踹我肩膀上。

我惱怒抬頭，她得意看我。

“媽媽給你轉(zhuǎn)了一百次蹦床錢，我就要踹你一百次，算是便宜你了！”

被林媛砰砰幾下踹得憋不住火，我抬手猛拉升降桿。

被吊起的她“啊啊”大叫，我不管她。

想著一會兒就把錢退給陳萍，我坐下翻起了書本。

罵罵咧咧一陣后的林媛突然沒聲了，我扭頭，臉色霎時(shí)慘白。

往下急降桿子時(shí)，陳萍沖過來抬手重重甩了我一耳光。

3

“周思楠，你這孩子怎么這么惡毒！”

“我好心給你制造掙錢的機(jī)會，你非但不感激，還虐待你妹妹！”

“媛媛要是出事，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她抱起突然暈倒的林媛，看我的眼神如淬了銀針，充滿怨毒。

臨走前，她以“虐童”為由，向我的老板投訴了我。

我被開除了，那筆一百次的蹦床費(fèi)也被老板貪了下來。

我刻意避開陳萍母女住所區(qū)域，重新又找了份兼職包花計(jì)件的工作。

就在我以為和陳萍再不會有交集時(shí)，她主動找到了我。

這次，我不敢再接受她所謂的“好心”了。

“你要訂花找我們老板，我只負(fù)責(zé)包花，不接單子的?！?/p>

“另外，上次你給的一百次蹦床費(fèi)，等我貧困補(bǔ)助金發(fā)下來，湊一湊會還給你的。”

陳萍一改之前的生疏態(tài)度，“楠楠，媽媽給你的就是你的，哪里有讓你還的道理啊！”

“媽媽之前是怕媛媛小不能理解，現(xiàn)在你和我的關(guān)系，媽媽和你妹妹和叔叔都說了，咱們以后就是一家人?！?/p>

她試圖握我的手，跟我示好。

我有些警惕地縮回手。

她故作心疼盯著我的手道:“楠楠，你看你這手包花扎得都是刺，以后這些粗活都不要做了。”

“你想鍛煉自己，可以來你林叔叔的公司上班，或者繼續(xù)給你妹妹做家教。”

陳萍的反常讓我很是懷疑，“你到底想說什么？”

陳萍猶猶豫豫開了口:“楠楠，你妹妹媛媛被查出得了血癌，需要做骨髓移植，媽想......”

我立馬打斷:“她不是我妹妹！”

陳萍嘆氣道:“你這孩子說什么氣話呢！媛媛還說要給你賠禮道歉呢！做姐姐的，就大度點(diǎn)?！?/p>

“你說你沒有身份背景的，還是個殘廢，以后，還不是得指著媛媛這個親妹妹關(guān)照你?！?/p>

“至于你那個廢物爸，看在你的面上，我也勉為其難給他點(diǎn)補(bǔ)助?！?/p>

“以后，你就跟著媽媽過，媽媽會彌補(bǔ)你這十幾年缺失的母愛的?！?/p>

我冷嗤一聲，“彌補(bǔ)？怎么彌補(bǔ)？你口口聲聲說我是個殘廢，我這只右手還不是拜你所賜！”

在陳萍震驚詫異的神色中我控訴道:“你當(dāng)年為了甩掉我這個拖油瓶，舉起鐮刀劃破了我右手手筋?！?/p>

“我流著血追在車后跑了幾公里也挽不回你的鐵石心腸，你如今又哪里來的臉詆毀爸爸？！”

陳萍慌張無措:“楠楠......我......我不知道的，應(yīng)該是我不小心......”

不想聽她狡辯，包完最后一束花的我，拎包就走。

陳萍追上來，撲通給我跪下，“楠楠，媽媽求你救救你妹妹，你讓媽媽做什么都行！”

一如當(dāng)初小小的我哭著抱住媽媽的大腿，這一次換她哭著抱住我的腿。

為了另一個和她血脈相連的閨女。

從她的手中抬腿，我退開一步，“這個星期六我有半天時(shí)間，你來接我?！?/p>

我需要林媛爸爸到場，確認(rèn)一件事。

4

到了周六，陳萍和林媛爸爸林州一早就來學(xué)校接我。

車子穩(wěn)速行駛時(shí)，林州開了口:“楠楠，我聽你媽媽說了，當(dāng)年你媽媽被你那個家暴酗酒的爸爸欺負(fù)，沒能力帶走你?！?/p>

“好在你們母女有緣分，能在一個城市再次相遇，只要你同意給媛媛捐骨髓，我會拿你當(dāng)自己孩子看待的。”

家暴酗酒？

我擰眉看向捏造事實(shí)的陳萍，卻被她抓緊了手，裝模作樣哭嘆。

“楠楠，媽媽這些年一直很后悔當(dāng)年沒帶你離開，害你受了不少苦?！?/p>

“你放心，以后媽媽就有你和媛媛兩個女兒了，會一視同仁愛你的?！?/p>

聽著她虛情假意的承諾，我沉默著，掙扎著收回了手。

車子在醫(yī)院門口停下。

我跟著陳萍和林州進(jìn)了林媛的病房，林媛看我的眼神敵意滿滿。

當(dāng)著父母的面她還是心有不甘叫了我一聲“姐姐”。

兩人被林媛支走買肯德基時(shí)，林媛有些不相信地問我:“你真的會給我捐骨髓嗎？”

我搖頭:“不會?！?/p>

林媛從床上跳起來，伸手指我:“好??！你個騙子！騙媽媽認(rèn)你，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你這乞丐樣，哪里配做媽媽的女兒？”

“我爸爸是林氏的董事長，你爸爸就是個賭徒，酒鬼，大壞蛋，媽媽說你只配以后給我提鞋。”

她跳到我面前，氣焰囂張，眼一瞥，手極快地拽下我脖子上的彈片吊墜。

“這東西不會是媽媽送你的吧？”

我著急吼道:“這是我爸爸的東西，還給我！”

林媛笑著將吊墜舉到窗口，“你跪下來求我?。　?/p>

她作勢要往下扔，我被迫屈辱跪地求她還我。

誰知她突然跑向病房內(nèi)的衛(wèi)生間，我爬起身追過去時(shí)，看到她已經(jīng)按下了馬桶沖水。

林媛晃了晃空空的雙手，“壞人的東西就該進(jìn)下水道，我沖下去算是替天行道了！”

彈片是我父親留給我的唯一遺物，是我情感的寄托。

我怒不可遏沖上去揪住了她的衣領(lǐng)，“你這個惡毒的小孩，真是該死！”

林媛“啊”地大叫，我的右手挨了一刀，鮮血霎時(shí)涌出。

陳萍握著沾血的水果刀，林州摟住受驚的林媛。

“媽媽，姐姐說不會給我捐骨髓的，還說要讓我快點(diǎn)死，這樣，媽媽就是她一個人的了。”聽了林媛惡意的控訴，陳萍?xì)鈶嵉?“周思楠！你真是被你爸爸教壞了，心腸這么歹毒！”

“你一個下賤的鄉(xiāng)下丫頭，有什么資格跟媛媛比？”

“我肯認(rèn)你，是看在你愿意捐獻(xiàn)骨髓的份上，你還真當(dāng)自己是個貨色了？”

“想搶媛媛的地位，我勸你趁早死了這條心，你要是肯捐骨髓，我可以補(bǔ)償你五十萬，算是對得起你了?！?/p>

“你要是不愿意，我也不介意將你虐待媛媛，逼母親下跪，勒索錢財(cái)?shù)氖峦对V到你們學(xué)校?！?/p>

林州失望嘆氣道:“周思楠，我錯看你了！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我捂著受傷的右手，心里五味雜陳。

還是沒忘從包里取出了一張淡黃陳舊的報(bào)紙。

接過報(bào)紙的林州目光落在當(dāng)年本地報(bào)紙的頭版第一條消息上，怔怔抬眼問我，“你是......”我眼眶泛紅:“周建國是我爸爸。”

林州呼吸一窒，握著報(bào)紙的手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