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家務(wù)的凌晨三點，我刷到了一個帖子：

“家人們誰懂??？確診厭女癥，源頭是我媽?！?/p>

“小時候不止看到一次，我媽濃妝艷抹地往我爸身上蹭?！?/p>

“下垂的奶都要懟到我爸嘴邊了?！?/p>

“我爸從來不理她。大概也是嫌她惡心吧？”

“從那以后，我就不行了。見到女的就惡心害怕。”

“我才十八歲。家人們，我還有救了嗎？”

一行行文字，看得我心里抽著疼。為這位母親感覺到難過。

跟貼里說什么的都有。

我看到一條，被貼主光速點贊：

“光說有什么用？你開個直播，讓網(wǎng)友看看你媽到底惡心成什么樣。”

下一刻，門外傳來敲門聲。

兒子的聲音響起：

“媽，你睡了嗎？”

01

打開門，看著我十八歲的兒子。

酷似老公趙景霄的臉，身上穿著大牌T恤，就算是在家里，腳上也穿著嶄新的球鞋。

“媽，給我八千塊錢?！?/p>

我卻一下子看到他舉在眼前的最新蘋果ProMAX，攝像頭閃過一抹幽藍(lán)的光。

看著兒子眼中的得意，我一顆心被猛地一揪。

喉嚨啞住，說不出來話。

生下兒子這十八年來，我確實從未再和老公親熱過一次。

一開始，趙景霄說孩子太小，他心疼我累，不愿意折騰。

后來，他又說孩子長大懂事了，被孩子看到會留下心理陰影，不體面。

可我也是人，我也有需求。

我的需求怎么就不體面？

我忍不住，也曾情緒崩潰，哭著要離婚。

可每次趙景霄都溫和地勸：

“就因為那事兒離婚？說出去，你自己不覺得難為情嗎？”

“再說，我不碰你，你就不能找一找自己的原因？”

那個年代，離婚很難。

再加上年幼的兒子扯著我衣角，哭得停不下來：“媽媽，別不要我......”

為了兒子，我一次又一次地忍了下來。

今天才恍惚覺得，這一忍，就忍了十八年。

那個曾經(jīng)拉著我的手才能入睡的孩子已經(jīng)長大，再也不需要我，一個不體面的母親。

下意識攥緊褪色的男式睡衣下擺，我聲音發(fā)啞：

“這么晚了，你拿著手機(jī)干什么？”

兒子手一抖，眼中飛快閃過一絲心虛。

他避開我視線：

“你管我拿不拿手機(jī)呢？”

“八千塊，我有用。你到底給不給？”

口中微微發(fā)緊，我垂下眼睛：

“媽媽沒有錢?！?/p>

兒子不屑地笑了：

“就知道你小氣不肯給。算了，明天我找爸要?！?/p>

不知為何，看著手機(jī)那黑黝黝的攝像頭，我下意識地想要解釋：

“不是小氣，是媽媽手里真的沒有那么多......”

“呵......”

兒子冷笑打斷。

“咱們家買賣做的那么大，你說你沒錢？”

心口像被細(xì)針猛地刺了一下，我再說不出話。

兒子拖長聲音，似笑非笑：

“哦對了，你是家庭主婦，分幣不掙！”

“你自己，還得管我爸要錢呢！”

懷兒子時我身體不好，幾次先兆流產(chǎn)。趙景霄逼著我回家養(yǎng)胎。

兒子大些，我本想再找工作?？擅看味际莿倯?yīng)聘上沒幾天，兒子就湊巧生病。

身邊根本離不得人。

趙景霄心疼孩子：

“老婆，不出去工作也沒什么，你就安心在家里養(yǎng)好我趙家的這根獨苗苗?！?/p>

“老公出去拼，養(yǎng)你們母子倆！”

從那天起，我就過上了手心向上的日子。

我們家的買賣做得有多大，有多好，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家里搬了新別墅，換了豪車?？蛇@一切好像都與我無關(guān)。

趙景霄說只有我親手做飯最好吃，請的阿姨都不肯用心。

兒子說他的貼身衣物非得我這個當(dāng)媽的洗，他才能放心穿。

我依舊穿著舊睡衣，被關(guān)在家里，每天都干著永遠(yuǎn)也做不完的家務(wù)活兒。

兒子聲音截斷了我的回憶：

“媽，我說你也多少打扮打扮。不好好提升自己，爸怎么會喜歡你呢？”

他一雙眼睛把我從頭剜到腳：

“我要是爸，我也不愛理你?！?/p>

手機(jī)攝像頭后面，好像傳來一陣陣竊笑聲。

黑黝黝的三顆鏡頭里，我能看到自己的身影。

頭發(fā)軟塌塌地貼在額頭上，暗黃皮膚上粗大的毛孔清晰可見。

裹在舊睡衣里的身子圓鼓鼓的，把睡衣都頂出一個向外凸著的弧線。

后退了半步，我掌心一片濕熱，滑得攥不住衣擺。

看我這幅狼狽的模樣，兒子滿意地笑了。

“咣當(dāng)！”

關(guān)上了門。

顫著手拿起自己的手機(jī)，果然在帖子里發(fā)現(xiàn)了直播間地址。

點進(jìn)去，竟也有了十萬加的流量：

“主包媽媽確實不好看，還有點胖。不怪男人不喜歡?！?/p>

“站沒站相，話也說不利索。這樣的女人，男的下不去嘴哈?！?/p>

“看主包長得還不錯，應(yīng)該是隨爸爸吧？這么看，主包爸爸確實慘，家里有這么一個黃臉婆?！?/p>

從帖子里跟過來的網(wǎng)友刷了一條彈幕：

“就這？我倒覺得還行，至少主包媽媽看上去脾氣挺好的。”

兒子秒回復(fù)：

“你看到的都是假象，我媽特別暴躁，就是個瘋子。”

“她勾引我爸不成，不覺得是自己的問題，還總懷疑我爸在外面有人?！?/p>

“刷大火箭，我直播帶你們?nèi)タ次覌屪郊?！?/p>

02

第二天，兒子非要拽著我去我家公司。

我想換件體面些的衣服。

兒子卻等不及：

“你穿什么都一樣，難看。”

坐上副駕，我打開化妝鏡。

一根棕色卷發(fā)飄落在我膝上。

兒子瞟了我一眼，一邊開車一邊轉(zhuǎn)了轉(zhuǎn)手機(jī)。

我捻起頭發(fā)，扔了。

兒子滿臉恨鐵不成鋼：

“媽，你每天在家呆著沒事兒，怎么就這么不修邊幅？”

“你看你現(xiàn)在，虎背熊腰，哪里還像個女的？”

“我爸現(xiàn)在是大老板了，身邊年輕漂亮的女孩那么多。媽，你怎么就沒一點危機(jī)感？”

到了老公工作的大廈，我才直觀感受到趙景霄的買賣確實干得不錯。

整整一棟二十八層的大廈，都是趙家的。

玻璃外立面在日光照耀下，熠熠生輝。

刺花了我的眼睛。

跟著兒子進(jìn)了電梯。

四周的鏡子，照著我，也照著身邊西裝革履的職場精英。我在這里，格格不入。

有些緊張，我不覺伸手捋了捋劉海兒，想要蓋住額頭上又紅又亮的疙瘩。

兒子輕笑一聲，舉起了手機(jī)。

趙景霄的辦公室在最頂層，裝修得富麗堂皇。

兒子帶我走過長長的樓梯間，嘴巴不停：

“媽，你是不是從來沒來過這兒？你都多長時間沒關(guān)心我爸了？”

“不是我說你，就以我爸現(xiàn)在這個條件，想找什么樣的找不到啊？不一定非得守著你。”

“你可得好好珍惜?！?/p>

說著，他一把推開趙景霄辦公室的門。

門內(nèi)，一片春光。

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姑娘，纖瘦的身軀，正被趙景霄抱在懷里。

聽到聲音，她慌忙起身。

身上穿著趙景霄的白襯衫，衣領(lǐng)處，我親手繡的Z字閃過一道暗淡的銀光。

兒子就在我身后，舉高了手機(jī)。

我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兒子等不及，推了一把我的肩膀，“爸，我媽來了！你們這是在干什么？”

趙景霄的衣服都好好地穿在身上，保養(yǎng)得極好的臉上沒有一絲慌亂。

“你怎么來了，是有什么事兒嗎？”

倒是剛才那個姑娘紅了眼眶：

“嫂子......我是趙總的秘書，剛才我笨手笨腳打翻了咖啡，趙總才讓我換上他的衣服?！?/p>

“你、你別多想，我給你道歉?！?/p>

我只是默默地看著她。

這是第幾個了？

老公十八年不碰我，我也懷疑過，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人，早就被喂飽了。

曾經(jīng)一絲頭發(fā)、若有若無的香水味、袖口上隱隱約約的口紅印......

都能刺激得我一次次情緒崩潰、發(fā)狂。

大張旗鼓地捉奸。

可每次，我都撲了個空。

趙景霄光風(fēng)霽月，清清白白。

我卻崩潰痛哭，狀似瘋婦。

婆婆對此早就不忿：

“我兒子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再鬧，就給我滾出趙家！”

我媽也嫌我三番兩次丟她的臉。

“女婿，我女兒就是脾氣不好，你多擔(dān)待?！?/p>

“岳母永遠(yuǎn)站在你這邊！”

再次看到眼前這一幕，我只覺疲憊異常。

不想說話。

兒子卻開口：

“我媽來了這么長時間，還一口水都沒喝上。”

小秘書慌忙地?fù)]著大長腿，顫著手把茶遞到我跟前。

下一刻，卻手一抖。

滾熱的茶水，全都潑在我身上！

03

熱茶瞬間打透舊家居服，把胸口燙得腫脹發(fā)紅。

“嘶......”

我痛得擰眉。

眼前小秘書卻身形一晃，跌坐在地。

她抹著眼角，“嫂子，都是我的錯。你怨我恨我是應(yīng)該的，只求你別難為趙總?！?/p>

還不等我說話。

趙景霄皺眉奔過來，一把扶起小秘書。

“你怎么能這樣？人家小姑娘剛畢業(yè)就來我身邊工作，我們倆清清白白，什么都沒有！你收起你的骯臟心腸！”

小秘書在趙景霄懷里嚶嚶地抽泣出聲。

兒子的手機(jī)越舉越高。

見我半晌說不出話，老公護(hù)著小秘書轉(zhuǎn)身就走。

我伸手按了按胸口，一陣麻麻的疼。

趁著兒子低頭看手機(jī)，我也掏出手機(jī)看了一眼直播間。

“主包講信用，真是來捉奸啊？”

“那個小秘書雖然茶茶的，可是真好看。跟她一比，主播媽簡直皺皮拉耷，太丑了?！?/p>

“所以爸爸真的跟小秘書在一起了？主播還能這么淡定？”

我垂了垂睫毛，又看到了那個熟悉的頭像留言：

“就這？”

“這可不值一艘大火箭，還有更刺激的嗎？”

我看著兒子對著手機(jī)屏幕嘿嘿傻笑，打下一行字：

“有?！?/p>

“我媽的笑話，層出不窮?！?/p>

坐回車上，我發(fā)現(xiàn)這不是回家的路。

兒子解釋說：

“爸今天舉行宴會，我也帶你去見見世面。等會兒，你可記著別給我爸丟臉！”

入夜，宴會開始。

來參加的每個人不是西裝革履，就是長裙飄飄。

光鮮亮麗。

我卻穿著舊家居服，胸口有大片淺黃色的污跡，局促不安地站在舞池中間。

兒子一進(jìn)來就沒了蹤影。

可我知道，他應(yīng)該就在附近。畢竟，他還要直播我的丑態(tài)。

眼角余光中，我看到一道純白的窈窕身影。

腳下一絆，就撲到我老公趙景霄懷中。

是那個小秘書。

兩人站在大廳中央，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趙景霄雖然上了年紀(jì)，可這么多年順風(fēng)順?biāo)剡^來，保養(yǎng)得好，身材也不錯。

配身邊的二十多歲的小姑娘，畫面倒也沒那么違和。

我只是靜靜地看著小姑娘故作慌亂地要從他懷里爬起來，卻不小心踩到裙擺，跌得更深。

背后突然傳來巨大推力。

我沒能站穩(wěn)，踉蹌著，也撲在趙景霄身上。

瞬間察覺到西裝下，趙景霄的軀體一僵。

反應(yīng)過來之前，我已經(jīng)被趙景霄一把推開。

身子笨重地撞在高高壘砌的香檳塔上。

“嘩啦啦......”

玻璃杯子碎了一地。我腳下一滑，也隨之跌倒。

掌心重重壓在碎玻璃上，鉆心的疼。

趙景霄卻一眼都沒看我，只把小秘書護(hù)在身后。

“都說了我和小姑娘清清白白。你在公司鬧還不夠，偏要追到這里丟臉！”

眾人聚攏過來。

閑話一句句飄進(jìn)我耳中。

“這就是趙總的妻子？怎么鬧得這樣難看？”

“趙總都說了和小姑娘什么事兒都沒有，原配非要來鬧，鬧得所有人都下不來臺。”

“不大氣，也沒有智慧......不配做趙總的女人。”

一句一句，如棉密的針，刺得我渾身體無完膚。

人群中，沖出一道身影。

護(hù)在我跟前。

兒子小心地扶起我：“媽，你沒受傷吧？”

我心口軟了軟。

卻看到他口袋里的手機(jī)，還在直播。

“我沒事?！?/p>

站穩(wěn)后，我慢慢推開兒子，一個人去了衛(wèi)生間。

盥洗臺明亮的鏡子，映出我無神的雙眼。

老公不不要我。

兒子也早就長大了。

到了我離開的時候。

鏡子中的女人慢慢站直了身子，挺起胸。要走了，我不會再給他們傷害我、污蔑我的機(jī)會。

剛要離開，身后的隔間里突然傳出壓抑的哭聲。

我腳步頓了頓，抽出紙巾，隔著門縫遞了進(jìn)去。

“別哭了，都會過去，都會好的?！?/p>

里面哭聲一停。

片刻后，門開了。

我一下子瞪大眼睛。

“怎么是你？”

04

走出洗手間那一刻，我就感覺到所有人都在明里暗里地看著我。

老公和兒子，等在整個大廳最中間。

我走了過去。

老公好像剛才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淡淡道：

“你這幾天就在家休息，不要看手機(jī)?！?/p>

“網(wǎng)上那些，你無需在意?！?/p>

我愣了愣，從家居服口袋里掏出手機(jī)。

一打開，鋪天蓋地都是剛才的新聞。

無數(shù)自媒體繪聲繪色地轉(zhuǎn)播我是如何闖進(jìn)高端宴會，打砸香檳塔，拉扯推倒年輕女孩的。

有些，干脆就是小視頻。

一看就是從直播里直接截取出來的片段。

我手指有些發(fā)顫，心跳加速。

隨便看了一眼評論，都是在罵我：

“這不是老妖婆嗎？胖的像個球一樣，難堪死了。”

“都什么年代了，還借著打小三的名義問難年輕的職場女性。自己當(dāng)老嬌妻，心臟，看什么都臟！”

“支持小姑娘尋找法律支援，告這個老嬌妻！”

一旁，兒子抹了抹鼻子，悶聲悶氣：

“媽，你這次確實太過分了。爸的秘書，手都劃傷了?！?/p>

老公上前一步，擋在我和兒子中間：

“別這么說你媽。你媽什么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p>

“等會兒把你媽好好送回家?！?/p>

“事情我自會擺平?！?/p>

我看著眼前極端相似的兩張臉。

分明看到他們眼中一閃而過的得意。

尤其是兒子，他似乎還嫌直播素材不夠，繼續(xù)大聲道：

“可是媽就這么走了，爸你的秘書不就要背上小三的罵名？人家年紀(jì)輕輕的小姑娘，怕是承受不住。”

他看向我：

“這樣吧。就讓我媽給她道個歉，也澄清一下?！?/p>

“就說自己誤會了。小姑娘單純善良，一定愿意原諒媽?！?/p>

老公沉吟了片刻：

“確實該給人家道個歉。”

他向我伸出手：“都這么大人了，還是非不分。只是讓你道個歉，已經(jīng)很給你面子了。來吧。”

我搖了搖頭：

“我沒有錯，不會道歉?！?/p>

老公動作一僵。

兒子聲音卻隱隱地壓不住興奮：“媽，你快別氣爸了。你再這樣，連我這個兒子都覺得你倆該離婚......”

我聲音很輕，但很堅定：“那就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