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說完，紀德明先跪下了。

蘇晚和葉瀾還沒反應，就見周圍的幾個小太監(jiān)也都跟著跪下。

倆人才在猶豫，蕭徹已經(jīng)走過來，站在葉瀾身邊：“你們參選宮女，是想去哪里伺候？”

“這......”蘇晚輕輕扭頭，看向葉瀾。

葉瀾微微沉吟，卻道：“都聽大人的?！?/p>

“大人覺得我們?nèi)ツ睦锖线m，我們就去哪里。”蘇晚也連忙說道。

她反應很快，演出的真誠也足以迷惑旁人。

一時間，蕭徹只覺得有些奇怪，也并未察覺這對母女之間竟是女兒做主。

他只為自己想到的那個好主意而有些得意：“哦，我早上剛得了圣旨，以后要去紫宸殿做宮殿管事太監(jiān)?！?/p>

紀德明：？

什么？

皇上，您要不要聽聽您自己在說什么？

“現(xiàn)在紫宸殿還缺幾個掃撒宮女，你......倒是可以。”蕭徹指了指蘇晚。

蘇晚驚愕：“去紫宸殿伺候嗎？”

“對，至于你......先去茶房吧。”蕭徹看著葉瀾，沉吟著開口。

葉瀾卻毫不客氣的提出要求：“我需要讀書。”

“除非你恢復大公主的身份，否則沒有辦法讀書?！笔拸財偸郑澳阋部梢宰约合朕k法......”

“顧公公，本宮許給你的，是以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職位。”葉瀾并不生氣，只慢條斯理說道。

小小孩童，再瘦也還有些嬰兒肥，這會兒卻繃著小臉嚴肅說道，“若本宮什么事情都能自己解決，還要你何用？”

蕭徹微微歪頭，竟又笑了一聲。

葉瀾毫不退讓：“讀書乃為日后計。顧公公無需恢復我身份，只需在紫宸殿內(nèi)，尋個角落，一位‘老師’，一本書。這點小事，于你不過是舉手之勞。莫非，公公連讓人在眼皮底下‘看書’的本事都沒有？”

她頓了頓，小臉上帶著一絲與其年齡不符的、近乎殘酷的冷靜，“若這點小事都辦不妥，公公談何做本宮的心腹？本宮憑什么相信，日后能將身家性命托付于一個連書都弄不到手的......宦官？”

站在一旁的紀德明勉強沒讓自己軟了膝蓋，只不由自主的用一種敬佩的目光看向葉瀾。

“你在茶房，只需要做一個活計?！笔拸貛Я藥追謶蛑o，“有大臣來上書房議事，你便去上茶?！?/p>

葉瀾挑了挑眉。

蕭徹繼續(xù)說道：“你這么小，上完茶隨便找個角落一站也無人在意。讀書有什么意思？直接讓你參與議事，才能學的更快?！?/p>

葉瀾還在猶豫，蘇晚已經(jīng)擔心的說道：“她這般，若是被人發(fā)現(xiàn)，可有危險？”

“我會打好招呼，她自己再機警一些，應該無事?！笔拸匮垌W爍，全是看好戲的期待。

一個五歲的、連大字都不認識一個的孩子，去上書房摻和，呵呵呵，太有意思了。

不說被發(fā)現(xiàn)后會多慘，就算不會被發(fā)現(xiàn)，這孩子肯定也會被打擊到懷疑自己。

想做皇帝？哈，那就讓她看看自己配不配。

蘇晚和葉瀾都察覺到了蕭徹暗含的惡劣，但兩人并未在意。

事已至此，想活下去，就只能搏一把。

而且......

躲進紫宸殿，對此時的她們來說，或許才是最安全的選擇。

便是昌和帝再想對她們下手，怕也是猜不到，兩人正躲在他眼皮子底下吧。

當晚，蘇晚抱著裹在一件略顯寬大的灰色宮女服里的葉瀾，跟在扮作“顧公公”的蕭徹身后，第一次踏入了象征皇權(quán)核心的紫辰殿正殿。

殿內(nèi)地龍燒得極暖，與外界的寒風刺骨判若兩季，空氣中彌漫著清冷的龍涎香和上等木料溫潤的氣息。

殿宇深廣，雕梁畫棟，金碧輝煌，每一件擺設都透著無聲的威壓。

與拍戲時的布景完全不一樣。

蘇晚下意識地將懷里的葉瀾摟得更緊了些，影后的素養(yǎng)讓她迅速收斂起眼中的驚嘆，做出一副低眉順眼，最恭謹?shù)淖藨B(tài)。

蕭徹的目光在殿內(nèi)掃了一圈，帶著一種主人審視的隨意，最終落到角落里正在擦拭香爐的一個年長太監(jiān)身上。

“德公公，”他開口，聲音裝成太監(jiān)特有的細啞腔調(diào)，卻又莫名有種不容置疑的權(quán)威，“新添的兩個做雜役的，你安排一下......”

“是......”那“德公公”下意識想跪，想起下午紀德明的訓話又硬生生忍住，卻還是控制不住的彎了腰，“大、大人，這兩位是......”

“晨曦，負責灑掃?！笔拸刂噶酥柑K晚，又看葉瀾，“這個小的是......小葉子，先放去茶房認認器皿，過兩日自有安排。”

“是，大人?！钡鹿B忙應下。

“多謝顧大人。”蘇晚屈膝行禮，聲音微顫，恰到好處地表達著感激與一絲惶恐不安。

葉瀾也有模有樣地低頭，含混地應了一聲。

蕭徹不再多言，徑直轉(zhuǎn)身離開。

德公公走近，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晨曦姑娘，小葉姑娘，隨我來吧。”

他領著兩人穿過正殿，繞到側(cè)后方一排低矮的排房。、

“這一排是咱們這些當值宮人休息的地方，你們姐妹住最邊上那間清凈?！?/p>

小德子推開門，里面狹小，但比之前蘇晚在粗使宮女那配房強太多，有炕有桌，甚至有一面小小的銅鏡，被褥瞧著也是半新的。

“多謝德公公?！碧K晚真心實意地道謝。

“當不得當不得，”德公公擺擺手，“以后一處當差，互相照應便是。紫宸殿規(guī)矩雖嚴，但顧大人待人其實......溫、溫和的很。”

德公公輕輕顫抖了一下，連忙輕咳一聲，繼續(xù)說道：

“你們剛來，先歇口氣，可識字？我去尋本舊冊子來給你，規(guī)矩禮數(shù)都在上頭，盡快熟記。小葉姑娘，你跟我先去茶房認認東西？”

“我們一起吧。”蘇晚連忙說道，“初來乍到，我也想多學一些。”

德公公自然同意。

茶房里，葉瀾的表現(xiàn)讓德公公暗自驚奇。

面對琳瑯滿目的茶具——從粗瓷到貢品紫砂，她不像一般孩童般畏手畏腳或好奇亂摸，而是認真地聽小太監(jiān)介紹每種茶具的用途、質(zhì)地，需要清潔時的區(qū)別。

她甚至伸出小手，準確而穩(wěn)定地指出了其中一件斗彩茶杯上極其細微的裂紋，提醒眾人需謹慎使用以免割傷貴人。

“哎喲，小葉姑娘這眼神可真厲害！”德公公咂舌，愈發(fā)覺得這新來的小丫頭透著股說不出的靈醒勁。

次日，紫宸殿的氣氛顯得比昨日更肅穆了些。幾位身著緋袍紫袍的大臣早早便候在了上書房外。

蘇晚和其他幾個雜役宮女按照名冊被指派清掃不同的區(qū)域，她刻意被安排在靠近上書房回廊的位置。

葉瀾則換上了一身特意改短的靛青色小宮女服，被德公公領著，端著一只沉重的烏木托盤，托盤上只放了一盞清茶。

“記住，進去只把茶放在主位左手邊的炕桌角上，絕不能發(fā)出聲音，放下就走。眼神只能看地，不準抬頭亂看。”

小德子反復叮囑，手心微微冒汗，天知道“顧大人”怎么會安排這么小的孩子做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