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絕不可坐以待斃。

我強撐坐起，不顧手上灼傷，修書托侍從送歸沈家。

我困于府中，唯盼沈家能代我照拂孟家一二。

沈家速回信，我急拆。

閱罷信件，我心直墜冰窟。

只見紙上赫然書：孟家雙親出城后遇叛軍，已雙雙死于亂刀之下。

信紙飄落，我心口劇痛，無盡悔恨將我吞噬。

下一瞬，我竟猛然嘔血，當(dāng)場昏死。

睜眼時，沈父滿目憂色坐于床畔。

見我醒，沈父急道：“放心，我已命人好生收斂他們尸骨安葬?！?/p>

我心猛一抽痛，雙手死死攥緊袖角。

“都怪我......若非為我，他們不必遭此橫禍......”

見我滿面悔恨，沈父心疼握我手。

“工臣，此非你之過，聽爹一句，隨爹歸家，這將軍府......”

聞此，我拼命搖頭。

沈父雙目通紅，淚落：“早知今日，當(dāng)初拼死也不讓你逃去軍中?！?/p>

“你自幼與卿卿相識，聰慧早成，我早該料想，你非為家國而赴邊關(guān)?！?/p>

“然如今，說什么皆晚矣?！?/p>

侍從門外不耐提醒：“將軍有令，只準(zhǔn)探視半時辰，時辰已到，老爺莫令我等為難?！?/p>

雙手被更緊握住，隨即掌心被塞入一物。

沈父聲哽，直直望我，似要將我容貌刻入心底。

“此丹服下，一日內(nèi)令人無知無覺，工臣，此乃爹唯一能為你做的?！?/p>

言畢，他猛閉目，決絕離去。

掌中丹藥冰涼，我緊握，唯覺痛至窒息。

不知多久，門外低議。

“聽聞否？官兵于沈公子雙親身上搜出反詩，那字跡正是沈公子的！”

“不止！先前那姓孟的郎中身上，也搜出了有他字跡的反詩！”

“此乃重罪！聞女皇龍顏震怒，已將沈家人盡數(shù)下獄，咱們將軍府該不會被牽連吧？”

“難說！原本他也該下獄，是丞相求情方保性命，然丞相因此被女皇罰俸半年！真無妄之災(zāi)！”

聲浪鉆耳，立時將我驚醒。

不顧守衛(wèi)攔阻，我急欲沖出庭院。

未至門邊，徑直撞上顧念笙硬實胸膛。

她面冷如冰，不由分說拽我至祠堂，任我如何哀求，心如鐵石。

顧念笙逼我跪下，冷硬道出殘酷。

“沈工臣，你爹娘為證你清白，已在獄中自盡?！?/p>

“你現(xiàn)必須跪于此，待明日降書至，我便會稟明女皇你的功勛，免你死罪！”

我剎那僵凝：“你說什么？我爹娘......自盡？”

顧念笙抿唇不語，垂眸望我眼神含一絲憐憫。

渾身氣力似被抽空，我瞬息癱跪于地。

怎會如此？不久前才見父親，一日未過，竟天人永隔？

且我從未寫反詩，定是有人構(gòu)陷！

我咬緊牙關(guān)，強撐身軀一把抓住顧念笙衣袂。

“將軍，我絕無謀逆之心，定是有人構(gòu)陷——”

她無情扯回衣角，將我摜倒在地。

“事到如今，此已無關(guān)緊要，往后你只能困于將軍府，好自為之！”

言罷，拂袖而去。

我跌于地，渾身皆痛。

怎會無關(guān)？正是這莫須有之罪，害我全家性命......

然縱如此，我亦束手無策，唯于祠堂苦候一日夜。

顧念笙再歸時，我已雙目赤紅，視線模糊。

她將一物擲于我面前，我辨認(rèn)良久，方識其上“降書”二字。

“盛國使團(tuán)今日入京，已向我朝臣服，降書在此?！?/p>

我一頓，死死攥住降書，心中巨石稍落。

顧念笙蹲身，眸中晦暗不明。

“女皇有旨，即日起，沈家九族流放，你貶為奴籍，永世不得離將軍府?！?/p>

我面上神色一僵，難以置信抬首望她。

“為何？若非我獻(xiàn)計，云國豈能收回十二城，你——”

顧念笙理所當(dāng)然道：“女皇不肯賜婚我與凌云，我只得將你功勛讓與他，方求得恩典?！?/p>

“你放心，你為我所做一切我銘記于心，將軍府是你的退路，永遠(yuǎn)有你容身之處?！?/p>

我死死盯住她，只覺眼前人越發(fā)陌生，自己似從未識她。

顧念笙作勢拉我，我無論如何不肯起。

她速失耐性，留我跪于冰冷蒲團(tuán)。

滿堂燭火，照不亮森然牌位。

“顧家滿門忠烈，竟出此等孽障?！?/p>

我抱緊降書，心如死灰。

然我再無昔日意氣，能翻手?jǐn)噭语L(fēng)云。

唯愿所留后手，能替我贖罪......

自懷中取出丹藥吞下，須臾，周身痛楚盡消。

正欲尋死，祠堂大門再啟。

謝凌云抱臂嗤笑：“沈公子，可知你如今像什么？一頭困頓之獸！”

他眼中淬毒：“實話告你，你會有今日，皆我所賜！”

“你的心上人、父母、家族，皆由我親手送入黃泉，如今只剩你，不妨猜猜，稍后顧念笙會救誰？”

罪魁禍?zhǔn)捉阱氤?，我恨不能啖其肉?/p>

然那藥服下，氣力全失，我唯能眼睜睜看他取過燭臺。

“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害我？”

謝凌云輕巧松手，燭火點燃帷幔，頃刻烈焰沖天。

他笑得玩味，瞳映瘋狂。

“要怪只怪你太聰慧，你助云國連下十二城，我費盡心機潛入，首當(dāng)其沖便是除你?！?/p>

火舌噬天，整座祠堂陷于火海。

“沈工臣！”顧念笙去而復(fù)返，奮力沖入火中。

謝凌云霎時變臉，哭嚎：“將軍救我！”

女人面色遽變，然僅一瞬，她便毫無猶豫抉擇，抱起謝凌云沖出火場。

離祠堂那剎，橫梁轟塌，斷絕我生路。

烈焰迫近，我卻不覺痛楚。

我將玉牌緊攥于掌心。

閉眼前一刻，似見夢中人踏火而來。

視線永墮黑暗。

“卿卿，我終于可來尋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