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燼曾為我破過例。

他還是佛子時(shí)，禪房是禁地，除了他自己，無人能入。

他為我還俗后，這規(guī)矩便只為我一人而破。

他說：“清歡，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地方?！?/p>

這句話，曾是我最引以為傲的殊榮。

此刻，我推開他禪房的門，未曾通報(bào)。

屋內(nèi)的景象，讓我胃里一陣翻涌。

裴燼沒有在念經(jīng)，也沒有在打坐。

他坐在窗邊，手里拿著一支眉筆，正專注地為斜倚在軟榻上的蘇櫻描眉。

動(dòng)作輕柔，眼神專注，仿佛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聽到開門聲，蘇櫻受驚，手一抖，眉筆在她的臉上劃出一道不和諧的墨痕。

她沒有看裴燼，而是立刻將矛頭對準(zhǔn)了我，聲音尖利又委屈。

“宋清歡！你懂不懂規(guī)矩！阿燼的禪房是清修之地，你怎么能說闖就闖！”

她一口一個(gè)“宋清歡”，仿佛忘了就在昨天，她還叫我“姐姐”。

我沒有理她，只是看著裴燼。

我想看看，這個(gè)曾許諾我“你的地方”的男人，會(huì)怎么說。

裴燼放下眉筆，臉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用指腹輕輕擦去蘇櫻臉上的墨痕。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在安撫一只受驚的貓。

“別氣，氣壞了身子不值得?！?/p>

安撫完蘇櫻，他才終于將目光投向我，那雙琉璃眸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戒律。

“誰準(zhǔn)你進(jìn)來的？”

我笑了。

“不是你說的嗎？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地方?！?/p>

我清晰地看到，裴燼的臉色沉了下去。

他似乎沒想到，一向溫順的我，會(huì)用他過去的話來堵他。

蘇櫻在他懷里抽泣起來：“阿燼，都怪我，我不該在這里讓你為我描眉的，壞了你的清修，也惹了姐姐生氣......我......我這就走......”

她說著就要起身，卻被裴燼一把按住。

“不關(guān)你的事?！?/p>

裴燼的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他看著我，一字一句地命令道：

“宋清歡，跪下?！?/p>

我的心，隨著他這兩個(gè)字，沉到了谷底。

“跪在門外，自己掌嘴。”

他頓了頓，補(bǔ)充道，“直到櫻櫻說可以了為止?！?/p>

這句話將我最后一絲幻想粉碎了。

他將懲罰我的權(quán)力，交給了我的情敵。

他要讓整個(gè)裴家的人都看看，我這個(gè)正妻，在蘇櫻面前，是何等卑賤。

“阿燼，不要......”蘇櫻還在假惺惺地勸著，“姐姐她懷著孕呢，怎么能跪......”

“無妨?！迸釥a打斷她，聲音里沒有一絲溫度，“她沒那么嬌貴?！?/p>

我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再看他。

我轉(zhuǎn)身，走到門外，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直直地跪了下去。

然后，我揚(yáng)起手，給了自己第一個(gè)耳光。

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庭院里回蕩。

屋內(nèi)的蘇櫻，立刻停止了抽泣。

我能想象到她此刻臉上得意的笑容。

她故意不開口。

寒風(fēng)從走廊穿過，吹得我單薄的衣衫獵獵作響。

我一下，又一下，機(jī)械地重復(fù)著掌嘴的動(dòng)作。

臉頰從刺痛到麻木，最后腫得老高，嘴角也滲出了血絲。

我就這么跪了兩個(gè)時(shí)辰。

直到天色徹底暗下來，裴燼的貼身小廝才走出來，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他傳達(dá)著主人的旨意，聲音里滿是鄙夷。

“夫人，主子說了，蘇櫻小姐已經(jīng)歇下了?！?/p>

“您也回吧?！?/p>

他頓了頓，將裴燼的最后一句話，像丟垃圾一樣丟給我。

“主子還說，讓您記住自己的身份?！?/p>

我撐著麻木的膝蓋，緩緩站起來。

身份？

我現(xiàn)在的身份，是他裴燼明媒正娶的妻子，肚子里還懷著他的骨肉。

而蘇櫻，不過是一個(gè)無名無分的女人。

可他卻為了這個(gè)女人，罰我跪地自辱。

我抬起頭，看著禪房緊閉的門，那里面的燈火，溫暖而刺眼。

我曾以為，那是我一生的歸宿。

現(xiàn)在才明白，那不過是裴燼為我打造的一座，金碧輝煌的牢籠。

而我，就是那只被他拔光了羽毛，再也飛不出去的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