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著磅礴大雨，明明是下午卻沒有一絲光亮，陰沉沉的天像是要塌下來，充斥著說不出的壓抑。

周儲靈如幽靈般游走在無人的街道。

她走了好久、無處可去，最后也只能回到孟府。

周儲靈站在朱紅氣派的孟府門口，廳內(nèi)高朋滿座、綾羅綢緞，琴樂歌聲不斷，賓客中有不少眼熟且位高權重的朝臣等家眷。

看著熱鬧的人群，她只能自我安慰。

那人必然不在其中，他應是不舍得丟下她一個人的。

周儲靈才想，就見一男人從廳堂內(nèi)走出。

他大步外出，光線勾勒出他健碩的英姿，逆著光雖看不清輪轂，卻又透著一股深邃而迷人的男性魅力。

是孟鐸。

周儲靈一陣耳鳴，視線險些失真。

“孟鐸哥哥，謝謝你專門回來我的生辰宴，我真的很開心?！庇袀€姑娘追出來，巧目盼兮，“有你真好?！?/p>

周儲靈猛地捏緊裙擺，眼眶微紅。

是孟思蘭。

原來放她鴿子，真是在給孟思蘭過生辰。

孟思蘭，孟鐸異父異母的妹妹，三歲時家中突逢變故，被孟家收養(yǎng)。

周儲靈看到孟鐸遞給孟思蘭絲絨錦盒，里面是一顆珍珠，足有嬰孩拳頭大小。

孟思蘭驚喜地抱著他的手臂撒嬌：“好大的珍珠，孟鐸哥哥你對我真好?！?/p>

孟鐸應著，后才發(fā)現(xiàn)站在門口濕漉漉的周儲靈。

四周昏暗，但孟鐸只一眼就認出她，神色驟變，冒雨沖去。

“你怎么弄成這樣？”男人眉頭緊蹙，才瞧見她身上的男子披風，神色一沉，“誰的？”

周儲靈冷眼看去：“你為什么不來?！?/p>

“什么？”

“說好陪我去祭拜我的父母，你為何不來。”周儲靈眸底蓄著委屈的淚，“未時你就該到的，你為什么不來?！?/p>

“我這邊有事耽誤了，現(xiàn)在正要趕過去?！泵翔I嘆氣，“下雨你不知道躲一躲嗎？罷了......你先去洗個熱水澡，我讓人做碗姜湯。”

他牽著儲靈回房。

周儲靈甩開：“你若擔心我被雨淋，就該早點來?！?/p>

“儲靈姐姐你別難過，孟鐸哥哥不是故意讓你久等的......都怪我，你別生二哥哥的氣。”

孟思蘭也冒雨沖了過來，抽泣著勸和。

周儲靈：“不關你的事就給我滾，少擺出這副嬌滴滴的樣子來惡心我?！?/p>

孟鐸摘下她的披風又將自己的大氅給她披上，哄道：“明天我有空，可以陪你去祭拜伯父伯母。月間鋪子新進了些珠寶首飾，你去挑挑?！?/p>

但這不是孟鐸第一次為了孟思蘭放他鴿子。

之前便罷了，可今日是她父母的忌日。

她一個人在深山里等他。

從白日等到天黑。

可等來等去，她就只等來了一群土匪。

差一點、她就差一點......

“你給我滾。”

周儲靈積攢了一晚上的埋怨跟恐懼霎時爆發(fā)，她一巴掌狠狠扇在孟鐸臉上。

男人的頭被打偏過去。

這巴掌周儲靈是真的用力，他半邊臉都被打麻了。

孟鐸眸中寒涼，脖頸紅溫，額上青筋暴起，瞳孔死死盯著她。

他身居左指揮使之職，禁衛(wèi)軍統(tǒng)領，更是世家貴子，放眼全祟朝，沒幾個人敢對他不敬，更別提動手。

孟思蘭嚇大氣都不敢喘。

周儲靈抬頭直視回去，沒有絲毫畏懼，甚至是帶著挑釁。

打吧。

最好狠狠給她一巴掌。

打斷那該死的感情跟不舍。

氣氛凝固，伴隨時間的推移火藥味有增無減，兩個倔強的人目光碰撞。

只聽見雨落下的聲音，空氣中不知從哪飄來一股硝煙味，像是大戰(zhàn)前夕的平和。

最后，還是孟鐸低了頭，放柔了聲：“是我不對，別生氣好嗎？今日賓客眾多，不好讓母親跟妹妹難堪?！?/p>

他親了親周儲靈的腮，但卻被她躲開。

周儲靈冷笑：“那是你的母親跟妹妹，他們難看不難看，跟我有什么關系?！?/p>

孟鐸皺眉：“你已嫁入孟府，我的親人就是你的親人?！?/p>

“嫁？”周儲靈冷笑，“一個登堂入室的外室罷了，也能說‘嫁’這個詞，我充其量不過是你孟鐸豢養(yǎng)的一只狗?！?/p>

“周儲靈——”男人陰鷙得不像話，“鬧歸鬧，何必這般貶低自己?！?/p>

他聽得心寒，這些年自己如何對她的，就這么寵著、縱著，她居然用狗比喻自己。

“我就是要說，我周儲靈本就是罪臣之女，現(xiàn)在還自甘墮落地成了你外室，這難道還不賤嗎？”

周儲靈脾氣也上來了，“你們孟家的狗都比我地位高，至少不用給人睡?！?/p>

“你......”

孟鐸被她這番話氣得心口疼。

孟思蘭克制著嘴角的笑意，弱弱說：“周姐姐你別生二哥哥的氣，也別因為我吵架......”

“閉嘴，你再多說一句話，信不信我也給你一巴掌?！?/p>

周儲靈手已經(jīng)揚起來了。

孟思蘭知道她是真敢，默默閉了嘴。

周儲靈一刻也待不下去，氣沖沖地回了房。

孟鐸很頭疼。

孟思蘭吸著鼻子說：“對不起孟鐸哥哥，是思蘭給你添麻煩了。”

“也是我不好，讓她等了這么長時間，又淋了雨?！泵翔I頭疼地按了按眉心，“哄一哄就好了?！?/p>

孟思蘭本還想說些什么，但孟鐸卻先一步地去追周儲靈了。

看著二人消失的方向，孟思蘭勾了勾唇角。

靈鐸院內(nèi)，丫鬟春春伺候周儲靈沐浴，浸泡在溫熱的水里，身體是去了寒氣，可心仍是冷的，小臂的抓痕隱隱發(fā)疼。

六年前周家突生變故，周儲靈的父親因貪污賑災款五十萬兩白銀導致洪城數(shù)十萬人流離失所。

周家男性一律斬首，女子則流放，唯有周儲靈逃過一劫，沒入宮中為奴。

周家失勢，世家漠視她的遭遇，孟鐸為救她一介書生竟拿起刀槍直奔戰(zhàn)場。

兩年間前線傳來多次他瀕死的消息，只為用軍功換她自由。

周儲靈感動又心疼，所以在入住孟府后，不管孟家人如何刁難，她都能順從。

周儲靈將半張臉浸泡在水里，卻也洗不凈心里的陰郁。

她想，許是為奴的兩年磨掉了自己的傲骨，所以才做了外室。

她太缺愛了。

她沒了家人，就只有孟鐸了。

周家覆滅，曾經(jīng)的密友孟思蘭也不知在何時從養(yǎng)女身份成了內(nèi)定的孟少夫人。

“小夫人，今晚席面來了這么多人，您不應跟將軍吵架的，聽說將軍現(xiàn)在被老爺跟夫人叫去問話了?！?/p>

丫鬟春春說。

孟家是大世家，家規(guī)森嚴，動用家法是常事。

“我頭疼，別說話?！敝軆`不想聽。

“可是......”

“你去給我弄點水，口渴?！?/p>

擔心牽連自己，春春也不敢多話。

周儲靈腦子亂得厲害，今晚發(fā)生的事令她驚恐，直到現(xiàn)在還驚魂未定。

那群土匪到底哪來的，雖在京郊，但也是天子腳下，怎會有這群窮兇極惡的土匪。

幸虧他出現(xiàn)。

一雙有力的手忽圈住儲靈的脖頸，從后抱住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