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周儲靈只覺得眼皮沉重得厲害，骨髓透著一股寒，很冷。

一睜眼，她看到春春坐在她床頭抹眼淚。

“小夫人您醒了？”春春大哭，“大夫說您中暑了，可嚇死奴婢了?！?/p>

周儲靈想說話，但發(fā)現(xiàn)嗓子啞得厲害，嘴里的藥澀經(jīng)久不散。

“奴婢現(xiàn)在就去找將軍，將軍知道您醒了一定會很開心的?！?/p>

找他？

周儲靈目光清明了些：“......將軍現(xiàn)在在哪里？”

春春目光閃躲。

周儲靈已有猜想，苦笑：“在孟思蘭那邊是嗎？”

春春勸說：“那邊咬死是您推倒的孟思蘭，有老夫人攔著，將軍也是過不來的?！?/p>

“依孟鐸性子，他若想來看我早來了，只是有人比我重要?！?/p>

“不是這樣的......奴婢現(xiàn)在就去找將軍?！?/p>

“不許去?！?/p>

周儲靈鼻尖泛酸，“他愛在哪在哪。”

“什么叫我愛在哪在哪，你說話可越來越會扎人心了?！?/p>

男人杵立在門口，仍穿著朝服，手中還拿著幞頭，英挺削尖的五官盡是無奈，“我可沒惹你，有火別往我這發(fā)?！?/p>

周儲靈睫毛一顫，卻是冷笑。

孟鐸手背探過她的額，皺眉：“怎么還是那么燙?！?/p>

周儲靈擋開他的手：“你來這干什么，怎不去陪你的好妹妹？”

孟鐸無奈：“不舒服就別生氣了，想吃什么就讓廚房做，要真憋悶得緊，就發(fā)泄發(fā)泄，我給你捶兩下，嗯？”

周儲靈的委屈一下消散了，撲在他懷里：“我是挺生氣的，是他們好端端地找我麻煩?！?/p>

她像個跟大人告狀的小孩，習慣性對他的依賴在這一刻模糊了之前的心結(jié)跟委屈。

男人食指卷起她的長發(fā)，嗅了嗅，是淡淡的梔子花香氣。

很香。

他嗓音沙啞了幾分：“我會吩咐下去，以后我不在就不許旁人進靈鐸院來，不氣了?！?/p>

這還差不多。

周儲靈好受多了。

“大夫說你中暑了，你的身子還沒好全，平時要記得避諱寒暑，當心些。”

孟鐸不是細心的人，但聽著他啰嗦的叮囑，周儲靈心頭發(fā)暖。

“好，我......”

“你現(xiàn)在什么都別想，先好好休息，等身子好些了，再去跟思蘭賠罪。”

周儲靈一下僵?。骸澳闶裁匆馑?？”

“因為你這一推，思蘭受傷不輕，大夫說再重些會有失明的風險，祖母跟父親都很生氣，但念在你可能不是有意的，再加上你也病了，所以我跟祖母給你要了兩天時間休息，容你緩一緩，等身子好些再去好好跟思蘭道歉?！?/p>

他刮了下她的鼻尖，寵溺，“放心，思蘭沒怪你?！?/p>

周儲靈心底寒涼一片，才生出的暖意似一下被狗叼走了。

“你不信我？仍覺得是我傷了孟思蘭?！?/p>

孟鐸無奈，摟著她哄說：“那一下撞得是真不輕，思蘭差點就瞎了，你覺得她會用自己的雙眼去陷害你嗎？

而且我都看到了，你不用狡辯?！?/p>

狡辯？

她的解釋，在他看來就是狡辯。

周儲靈氣笑了，眼都紅了。

孟鐸安慰：“也不是讓你現(xiàn)在就去，等你身子......”

“滾?！?/p>

孟鐸皺眉。

“讓我跟孟思蘭道歉，除非我死?！敝軆`很激動，“明明是她自己一頭撞過去的關(guān)我什么事。孟鐸......我真是豬油蒙了心，居然以為你會信我？”

孟鐸耐著性子：“儲靈，你乖些。父親母親好不容易同意讓你成為我的妾室，別在這時候跟他們鬧不愉快?！?/p>

“呸，誰稀罕給你當妾室?！敝軆`冷下臉，“你若梳理不好我跟你家人的關(guān)系，那我們要不要分道揚鑣？”

男人神色忽變的陰鷙，捏住周儲靈的下顎：“我說過，不許再說這種話?！?/p>

周儲靈視線同他的硬剛上，不服軟。

男人手勁用力，周儲靈疼的淚花都出來了，但仍咬唇不低頭。

孟鐸是打算讓她疼一疼的，可到底是不忍心傷她。

他深呼吸，敗給她了：“行，不去就不去，父親那邊我去說......但你以后別傷思蘭了。這些年她一直忍讓，祖母很心疼?！?/p>

周儲靈輕嗤：“不是你祖母心疼，我看是你心疼吧?！?/p>

“儲靈?！?/p>

男人再次嘆氣。

打從進這屋里，他就不斷嘆氣。

周儲靈離開的想法越發(fā)強烈，即便心中是不舍得他的。

或許，真的是時候結(jié)束了。

“你要是覺得累，我們......”

男人忽在她唇上咬上重重一口，周儲靈疼得皺眉，推開他：“你瘋了，咬我做什么?！?/p>

“下次再口無遮攔，我咬的就不是你這了?！?/p>

他手忽覆在她軟肉上，用力。

“瘋子?！?/p>

周儲靈捂著胸口往后縮，緊張地看了眼春春。

春春低著頭，哪敢多看一眼。

孟鐸握住她的手，粗糲的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

前些年她在宮中漿洗衣物做種種粗活，手上長不少凍瘡，雖好生養(yǎng)了兩年，但冬日仍會復發(fā)痛癢。

他心又軟了些：“好了，別鬧。你若不想道歉那便不去了，父親那邊我來處理?！?/p>

“我沒做錯什么，自是不會道歉的?！敝軆`冷漠地把手收回，“將軍日理萬機，還是先去忙別的事吧。”

孟鐸向來拿她沒辦法，便想冷她一下。

在男人出門后，周儲靈筆直的背脊卻彎下來。

別人不信她便罷，孟鐸居然也認為她是惡毒的人。

那她留在這孟家，還有意義嗎？

之后周儲靈一直病懨懨的，傍晚孟鐸倒是趁夜色來過一次，見周儲靈不理他就又走了。

可往日，他都會哄她的。

次日中午，周儲靈在床上暈乎乎躺著時，下人忽來報說楊溪晚來了。

楊溪晚跟周儲靈是發(fā)小，是楊國公府嫡長女，即便后來周家落難、楊家不許二人往來，但楊溪晚一直都有跟她聯(lián)系。

在宮里的那兩年，楊溪晚沒少為她打點。

“儲靈?！?/p>

楊溪晚是跑著進來的，可平日她是最重規(guī)矩的，“你如何了？聽說你病了，嚇死我了?！?/p>

她上下打量著。

“都好得差不多了?！敝軆`也好久沒見她了，萬分想念。

“還是那樣?！睏钕淼故切奶鬯?，“你看著瘦了。前些天我聽說你大鬧孟思蘭生辰宴，怎么回事？”

她什么時候鬧了。

她連廳堂都沒進去好吧。

那些人真是越來越會造謠了。

既是好友，周儲靈也給不瞞她了，都跟她說了。

“天啊，你怎么會經(jīng)歷這么可怕的事......救你的人你看清了嗎？得好好謝謝人家?！?/p>

周儲靈一怔，才搖頭：“沒看清人，應是個路過的俠客吧?！?/p>

楊溪晚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臉：“你受委屈了，世家就是這樣，趨炎附勢，落井下石......孟周兩家之前好歹是世交，可他們竟這樣對你?！?/p>

周儲靈很感動，連孟鐸都不信的事她的好友信。

“不說這些了，你最近過得如何？你就這么過來，你婆母跟繼母會不會有意見？”

溪晚雖是楊國公府原配所出，但母親早逝，父親又另娶繼室，在家中日子也不好過，十五歲時嫁給余家次子余澤賢為妻，可婆母也是個刻薄的，沒少讓她站規(guī)矩。

“是孟鐸親自去我婆母那接我出來的，他們不會有意見?！?/p>

周儲靈目光一黯：“......溪晚，我想離開這，離開孟鐸了?！?/p>

楊溪晚一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