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聽竹腦子轟的一聲。

馬車一路疾馳，可等他趕到蕭宅的時候，只見滿屋寂靜。

所有人都神情哀戚，有幾個丫鬟在悄悄抹淚。

老管家陳伯腳步沉重上前：“大少爺，節(jié)哀順變。”

蕭聽竹反應(yīng)遲鈍半拍，“你說什么？”

“我要見父親?！彼麚u搖晃晃地走到上房。

床上，蕭聽竹曾經(jīng)慈愛的父親，正雙眼緊閉，臉色死灰地躺在那里。

他顫抖著被灼傷的手，輕輕撫上父親銀灰的發(fā)絲。

“父親，您走了，留聽竹一個人，聽竹怎么辦，我該怎么辦......”

死寂的房間里，徒留嘶啞的嗚咽聲。

當晚，蕭家宗親就說要直接下葬。

蕭聽竹紅著眼攔在房門口：“按喪禮，父親應(yīng)該停靈七日，誰都不許帶他走！”

蕭家二伯不屑蹙眉：“蕭駙馬，您父親當初觸怒女帝，如今全京城的人都對蕭家唯恐避之不及，還有誰會來吊唁？”

他一擺手，就讓下人闖進去：“何況蕭家的財產(chǎn)都在您那一百零八抬聘禮里送進長公主府了，哪還有閑錢辦喪禮?！?/p>

婆子們沖上來把蕭聽竹扯開，他死死扣緊門扉，“我父親蔭庇了族人這么多年，如今他尸骨未寒，你們這么做不怕遭天譴嗎？”

可任憑他如何掙扎阻撓，蕭父的遺體還是被帶走了。

曾經(jīng)位極人臣，前呼后擁的蕭丞相，如今一口薄棺材便潦草入土了。

蕭聽竹眼窩深陷，面容枯槁，寬大的孝服穿著空空蕩蕩的。

待他一步一踉蹌走回長公主府時，卻見朱色大門緊閉。

地上飄零著幾片沾了血的紅綠色鳥羽。

大門左側(cè)高大的石獅子上，赫然擺放著一團小小的、鮮血模糊的殘骸。

是鸚鵡花兒的尸體。

“轟隆”一聲，大雨傾盆而下。

蕭聽竹腦子仿佛被驚雷劈中，一片空白。

他費力地踮起腳，小心翼翼去將那小小的破碎身體捧了下來。

身后一道馬匹嘶鳴的聲音傳來。

他渾身一顫，轉(zhuǎn)頭望去。

馬蹄重重踏地，濺起水花打在他身上的孝服。

云錦馬車簾掀開，下人撐起油紙傘，慕容雪下來時臉色陰云密布。

她一把揪住蕭聽竹的頭發(fā)，強迫他抬起頭來。

“蕭聽竹，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把你那些腌臜事鬧到明面上丟本宮的臉！”

蕭聽竹聲音發(fā)顫：“臣、臣不知道長公主在說什么......”

女人冷笑：“你不知道？你教唆這只蠢鳥飛去沈府找你的心上人，結(jié)果她嫌你臟，嫌這畜生也臟！給你弄死送回來了！”

蕭聽竹呼吸都停滯了，他拼命搖頭：“不，我不信......”

他不信沈纓會做出這種事。

忽然想到什么，蕭聽竹抓住面前女人的衣袖：“知書呢，我要問知書......”

慕容雪盯著他看了半晌，嗤笑出聲：“那個賤奴？他以下犯上，本宮將他亂棍打死，丟去亂葬崗了?！?/p>

下一瞬，她笑容消失，將蕭聽竹狠狠甩到地上：“本宮怎么就嫁了你這個天煞孤星，誰跟你沾親帶故都得被你克死?！?/p>

朱門打開，慕容雪大踏步邁入公主府，只丟下一句：“命人立刻起草休書，駙馬蕭聽竹有辱門風，著即出府，遣歸本家！”

......

蕭聽竹回到蕭宅時，身上除了一身濕漉漉的孝服，和一份休書，再無其他。

蕭宅的仆人早已遣散，昔日門庭若市的丞相府，如今只剩破敗荒涼。

他推開自己房間的門，愣在原地。

只見他的床上，疊放著一襲絳色蹙金的喜服。

那是當初他為了娶沈纓，特地讓繡娘花了九九八十一天繡好的喜服。

他慢慢走近，伸手一寸一寸撫摸過上面的金線。

入公主府為駙馬后，他以為這些都銷毀了。

沒想到，父親悄悄幫他留了下來。

蕭聽竹再也忍不住，將頭埋在喜服中，哭得肝腸寸斷......

一道驚雷劈下，神思恍惚中，繡窗外傳來少女清朗的聲音。

“聽竹——”

他轉(zhuǎn)頭看去，一個身穿錦袍的束發(fā)少女，正騎在青石矮墻上。

少女笑得燦爛：“聽竹！走??！一起逛上元燈會，可熱鬧了！”

蕭聽竹空洞茫然的臉上，緩緩綻開一抹僵硬的笑。

“好??！阿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