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每說一句，黃淮的臉色就變一分。

到最后，他那張古井無波的臉上，已經滿是震驚。

這些癥狀，分毫不差！就連病理，也說得他心頭一震，好像一下就點到了他多年來的困惑之處！

這些話，京城里那些最有名的杏林國手，可從來沒對他說過！

“你......你如何得知？”黃淮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本王自有本王的辦法?！?/p>

朱高煦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小的紙包，隨手扔在桌上。

“這里面不是什么名貴藥材，就是些梨皮、川貝和幾味清肝火的野草。”

“拿去，用砂鍋熬水，一天喝三次，三天之內，保證你這咳癥大為好轉。”

說完，他便站起身，準備走人。

從頭到尾，他都沒提半個字關于解縉關于聯姻的事，好像他今天來真的就只是為了送一副草藥。

“殿下留步！”

黃淮急忙開口叫住了他。

此刻，他看朱高煦的眼神已經完全變了，從最初的警惕、疏離變成了驚疑、好奇甚至還帶上了一絲探究。

這個傳聞中只知縱情聲色的漢王為何會懂如此精深的醫(yī)理？

就在這時一個清脆又帶著幾分焦急的聲音從屏風后傳來。

“爹爹，您怎么樣了？”

只見一個身穿淡綠羅裙的少女快步走出，正是那日在馬車中有過一面之緣的黃家大小姐黃婉兒。

她先是擔憂地看了父親一眼隨即才注意到旁邊的朱高煦，一張俏臉瞬間飛上兩朵紅云有些不知所措地福了一禮。

“小女見過漢王殿下?！?/p>

朱高煦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張清麗脫俗的臉上，此刻寫滿了對父親的關切，那雙仿若秋水的眸子正好奇又帶著幾分畏懼地打量著自己。

有意思。

“黃大人若是不信大可將這方子扔了?！敝旄?煦收回目光淡淡地說道，“本王告辭。”

他轉身就走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這種欲擒故縱的姿態(tài)反而讓黃淮心里更加沒底。

他看著桌上那個平平無奇的紙包又看了看朱高煦那高大挺拔的背影，一時間，竟陷入了兩難。

“爹，不如就試試吧？”黃婉兒走到父親身邊輕聲說道。

她親眼看到父親在聽完漢王那番話后神色的劇變，女兒家的直覺告訴她這個漢王絕不像傳聞中那般簡單。

黃淮沉吟了許久終于一咬牙，對著管家吩咐道：“去，按漢王殿下說的快去煎藥！”

朱高煦已經走到了府門口嘴角噙著一抹勝利的微笑。

他知道魚兒已經上鉤了。

第一步已經穩(wěn)穩(wěn)地踏了出去。

然而他剛要邁出黃府的大門府門外卻傳來一陣喧嘩，一頂官轎在幾名家丁的簇擁下停在了門口。

黃府的管家一看來人臉色一變，趕緊小跑著迎了上去。

轎簾掀開一個身穿緋袍，面容清瘦眼神卻極其銳利的中年文士走了下來。

來人正是當朝翰林學士解縉！

解縉顯然也沒想到會在這里碰到朱高煦，他先是一愣隨即臉上便露出了公式化的笑容拱手道：“原來是漢王殿下真是巧啊?！?/p>

他的目光在朱高煦身上一掃，又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黃府大門，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霾。

朱高煦看著眼前這個一手將自己擋在儲君之位外的“大才子”，臉上的笑容也變得燦爛起來。

“是不巧。”

他上前一步，湊到解縉耳邊，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輕笑著說道：

“本王，是專程來等你。”

解縉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那雙自以為能看透人心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現出真正的驚愕。

專程來等我？

他是什么意思？

他怎么知道我今日會來黃府？

一連串的疑問在解縉的腦中炸開，讓他瞬間感到一種被毒蛇盯上的寒意。

眼前的朱高煦，再也不是那個他印象中頭腦簡單、四肢發(fā)達的武夫，而像是一個掌控了一切，正在戲耍獵物的獵手。

“殿下說笑了。”解縉勉強維持著鎮(zhèn)定，向后退了半步，拉開了一點距離。

“本官今日前來，是與黃大人商議犬子與令千金的婚事，殿下若無他事......”

“婚事？”

朱高煦故作驚訝地挑了挑眉，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周圍黃府和解府的下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解學士莫不是在說笑？本王剛才在黃府，怎么從未聽黃大人提起過此事？”

他頓了頓，臉上的笑容變得玩味起來。

“莫非，這樁婚事，只是解學士的一廂情愿？”

“你！”

解縉的臉色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朱高煦這話，太毒了！

當著兩家下人的面，直接說他解家上趕著巴結，這不是在當眾打他的臉嗎？

“漢王殿下，還請慎言！”解縉壓低了聲音，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婚姻大事，父母之命，豈容殿下在此胡言亂語，搬弄是非！”

“搬弄是非？”

朱高煦好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解學士，你我心知肚明，你急著促成這樁婚事，不就是想把黃大人徹底綁在太子的船上，好讓你自己的位子坐得更穩(wěn)嗎？”

“在本王面前，就別裝你那副忠心耿耿的圣人模樣了，看著惡心。”

“你......”解縉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朱高煦，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做夢也想不到，朱高煦竟然會如此直白，如此粗魯，直接將他心底最深處的算計，就這么血淋淋地撕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這根本不是一個正常親王該有的行事風格！

這是市井無賴的打法！

偏偏這種打法，最是有效，打得他這個大才子毫無還手之力！

“解學士還是先關心關心你自己的寶貝兒子吧?！?/p>

朱高煦懶得再理會他，丟下這句話，轉身就準備上自己的馬車。

解縉的兒子！

聽到這句話，解縉的心猛地一沉，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朱高煦最后那句話，是什么意思？

就在此時，一名解府的家丁神色慌張，連滾帶爬地跑了過來，連禮都忘了行，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老爺！不好了！不好了！少爺他......他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