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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云蘅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間,她只知道第二天天不亮?xí)r,就被同屋的宮女一把從硬板床上揪了起來。
“快起來收拾,皇后娘娘要去西山大昭寺為腹中龍子祈福,陛下也要同去?!?/p>
她們一邊手忙腳亂地打包,一邊嘰嘰喳喳地議論。
“皇后娘娘夢到了神仙,說腹中皇子是文曲星下凡呢!”
“陛下龍心大悅,特地要陪娘娘去還愿,聽說連祈福的香都是用千年沉香木做的,一寸千金!”
“這才叫天大的恩寵,某些狐媚子啊,就別癡心妄想了?!?/p>
云蘅麻木地收拾著包裹,一言不發(fā)。
辰時三刻,儀仗隊浩浩蕩蕩地出發(fā)。
云蘅看著齊朔在百官朝拜中走下御階,徑直走向柳韶聲的鳳駕。
然后看都沒看車旁的云蘅一眼,便扶著柳韶聲上了馬車。
車轱轆碾過石子,顛簸不止。
從皇宮到寺廟,一行人走了足足兩個時辰,云蘅此時舊傷未愈又添新傷,早已渾身麻木,耳邊還不斷傳來車轎里柳韶聲嬌媚的笑聲和齊朔低沉的哄慰。
午前,終于到了大昭寺。
本朝崇佛,皇家寺廟卻也修得古樸,并無奢靡之氣。
齊朔率先下車,柳韶聲掀開車簾,看到寺門前那段土路,立刻蹙起了眉。
春喜會意,沖云蘅厲聲呵斥:“沒眼力見的東西,還不快去給娘娘當(dāng)腳凳!”
齊朔沒有一絲溫度的目光掃過來,云蘅心口一緊,伏在馬車前緩緩跪了下去。
柳韶聲滿意地笑了,她扶著春喜的手,一腳重重踩在背上,踩得云蘅幾乎要背過氣去。
下車時,她還狀似不經(jīng)意地用腳尖碾過云蘅的手背。
十指連心的劇痛讓云蘅悶哼一聲,趴在地上抑制不住地發(fā)抖。
齊朔冷哼一聲,轉(zhuǎn)身就走。
柳韶聲立刻嬌笑起來:“這奴婢竟敢惹陛下不高興,真該掌嘴。”
春喜得令立刻揪著云蘅的耳朵,把她從地上拽起來拖到馬車后,左右開弓地大力掌嘴。
“賤婢!裝可憐給誰看!”
周遭瞬間安靜下來,只聽得見春喜一下又一下掌摑的脆響。
齊朔面色陰沉地開口:“好了,大好的日子,別為了一個賤婢壞了興致?!?/p>
春喜這才堪堪停手。
云蘅就這樣頂著一張血肉模糊的臉,跟在他們身后上山。
一路上,齊朔的目光始終落在柳韶聲身上。
她嬌弱,走兩步便喊累,齊朔就蹲下身為她揉腳。
她嫌日頭曬,齊朔便親自為她撐著傘蓋。
最后,她干脆耍賴不走了,嬌嗔著讓齊朔背她。
齊朔二話不說,竟真的背著她一步步朝寺廟走去。
原本一時辰的路,兩人拖拖拉拉硬是走到了下午。
進了寺廟,齊朔陪著柳韶聲去前殿參拜,云蘅則獨自退到了后院。
那里有一棵菩提樹,是齊朔還是廢太子時,有一天兩人趁著夜色偷偷跑出來,懷著對彼此的心意親手種下的。
云蘅沉浸在回憶中,蹲下身從樹下挖出了一對早已破舊失色的平安符。
這也是他們親手埋下的,那時的他們一無所有,卻擁有彼此。
然而人事易變,這是曾經(jīng)愛情的信物,但如今想來,不過是她一個人的笑話
云蘅搖搖頭,想將它重新埋回去。
一只手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回頭,發(fā)現(xiàn)是齊朔。
他正看著她手中的平安符冷笑不止:“你果然還在癡心妄想。這回又看上了哪個小白臉?”
他一把奪過平安符,狠狠扔進一旁的泥水坑里:“云蘅,朕告訴過你,你就是死了,也是朕的鬼!”
留下這句話,齊朔轉(zhuǎn)身拂袖而去。
只剩云蘅怔在原地,眼睜睜看著她曾親手縫制一天一夜的平安符被泥水泡透。
就像她的人生,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最后還是大夢一場空。
愣了許久,她顫抖著將那對平安符撈起來。
齊朔忘記了自己親手埋下的平安符,也忘記了里面裝著兩人當(dāng)年寫下的字條。
打開其中一個,字跡雖早已暈染,但依稀還能看出來上面寫的是一句詩:
【一愿郎君千歲,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一股腥甜猛地沖上喉間,云蘅含淚生生將它咽了回去
云蘅離開后院時,發(fā)現(xiàn)齊朔竟還沒走。
他見她出來,一邊斥責(zé)她不懂為奴婢的本分,一邊拽著我的胳膊往回走。
剛到前殿,柳韶聲便看到兩人。
她神色一僵,隨即撲進齊朔懷里,嚶嚶哭泣。
齊朔立刻松開云蘅,柔聲問:“這是發(fā)生了什么?”
一旁的大師雙手合十:“陛下,娘娘,因誤了吉時,佛祖動怒,恐不能庇佑小皇子了。”
齊朔臉色一沉:“那該怎么辦?”
“心誠則靈,只需在此磕足九百九十九個響頭,便可消除罪孽?!?/p>
柳韶聲的臉瞬間白了,齊朔立刻攬過她:“皇后身子孱弱,如何受得???可否讓人代替?”
大師目光閃爍:“若有皇后娘娘的姐妹或是心腹代勞也可?!?/p>
齊朔沉吟片刻,目光落在云蘅身上。
“那就讓她來為朕和皇后白頭偕老,為未出世的皇兒祈福?!?/p>
云蘅僵住了,緩緩抬頭看向齊朔,那張本就沒什么血色的臉此刻更是白得如紙一般。
柳韶聲卻欣喜若狂,拉著齊朔的衣袖不住撒嬌:“陛下,這樣會不會讓云蘅太受罪了?”
“她是奴婢,”齊朔神色淡淡,“為你而死都是應(yīng)該的。”
云蘅被兩個太監(jiān)拖出去,按在石階上一步一叩首。
春喜站在一旁,只要覺得她磕得不用力,就揪住她的頭發(fā)狠狠往地上撞。
一下,兩下,三下……
鮮血順著額角流下,很快模糊了云蘅的視線。
血色朦朧中,她看見齊朔正溫柔地用手捂住柳韶聲的眼睛:
“別看了,太晦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