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jié)，我買了很多東西回家看爸媽，還下廚做了一桌子飯。

爸媽發(fā)朋友圈炫耀：

【孩子養(yǎng)大了就是好呀，知道孝順爸媽了。】

配了三張圖片，我買的禮品，我做的菜，爸媽和弟弟的合照。

他們接受了我的付出，卻唯獨連張照片都不愿意發(fā)我的。

我突然覺得這個節(jié)，不過也罷。

月餅還沒吃，我便借口公司加班離開了。

后來，我在朋友圈曬年夜飯，爸媽難過極了。

「不就是過節(jié)沒發(fā)你照片的小事嘛，怎么就再也不回來和我們過節(jié)了......」

1

屏幕里的紅色刺痛了我的眼睛。

三張照片。

一張是我?guī)Щ丶业墓?jié)禮。

給我爸的茅臺酒和茶，給我媽的阿膠和托代購買來的護膚品，給我弟的高配置電腦。

一張是我親手下廚做的菜。

色相俱全，擺了滿滿一大桌。

一張是我爸我媽我弟的合照。

三個人言笑晏晏，一身紅艷艷的親子裝。

朋友圈文案是孩子養(yǎng)大了就是好呀，知道孝順爸媽了。

這么明顯的張冠李戴。

這一刻我突然就覺得這個中秋團圓節(jié)很沒意思。

我喘了一口氣。

脫掉身上沾滿油煙味的圍裙，倚在墻角點開通訊錄，撥通了老板的電話。

“老板，我愿意去分公司?！?/p>

電話那頭有些吵鬧，一陣悉悉索索之后老板驚喜又不確定的聲音傳來：

“林余你真的想好了？”

“別溜我哈！”

業(yè)務拓展，老板好久之前就想讓我去分公司任職。

之前我想著弟弟還在上學，爸媽如果有事兒，怕沒人照顧所以拒絕了。

但現(xiàn)在我想通了。

這個家，這點不屬于我的親情。

我都不要了。

“林余！還要大人等你吃飯嗎！”

客廳傳來我爸不滿的聲音，我推開廚房門，對著飯桌上的三人道：

“公司里有點事?！?/p>

“我先走了?！?/p>

2

剛下樓，就收到了我媽的消息。

“明天中午記得回來，你弟弟帶女朋友回來?！?/p>

我回了個好。

第二天回家時，沙發(fā)上已經(jīng)坐了一個女孩。

我爸我媽看見我手上沒拎東西，一張臉就垮了下來。

我媽把我拉到房間里：

“小余啊，我昨天不都跟你說了？”

“我都說了你弟帶女朋友回家，你怎么能一點東西都不帶呢？”

“哎，沒事，沒帶東西就沒帶吧?！?/p>

“你待會兒記得給那女生包個紅包?！?/p>

“對了，這個女生已經(jīng)懷了耀祖的孩子?！?/p>

“你這些年上班應該也攢下不少錢，你幫我們把首付付了?！?/p>

聽到這里我只覺得渾身的血都涼了下來，仿佛在血管里一寸寸凍住了。

林耀祖出生前我住在次臥里，結果林耀祖長大一點我就被趕出了次臥，搬到了雜物間。

隨著林耀祖的長大，爸媽的偏心越發(fā)明顯。

我拼命工作賺錢，就是希望能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小家。

幾年前我看上一個小戶型，求爸媽借幾萬給我付個首付。

他們卻說現(xiàn)在林耀祖正是需要用錢的年紀，哪里有閑錢借給我買房？

可如今卻說林耀祖的女朋友懷孕了，張口就要我拿錢給他們付首付。

我沉默著，我媽見我不接話，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等你給你弟付了首付，那就讓你搬回次臥行不行？”

可是明明林耀祖出生之前，那間次臥就是屬于我的啊。

“我沒錢?！?/p>

我站起身。

我媽坐在床上，聞言驚詫地抬頭：

“你沒錢？！林余你是不是膽子大了？！”

“你那些工資呢？！”

“你是不是去做不三不四的事把錢浪費了！”

3

門咔噠一聲被打開，我爸走進來。

越過他我看見沙發(fā)上已經(jīng)沒有了人影。

一雙因為年齡增長變得渾濁得眼睛緊緊地盯著我：

“林余，你媽跟你說的事你考慮得怎么樣了？”

我媽冷哼一聲：

“你這閨女大了，說自己沒錢呢?！?/p>

一句話語調(diào)轉了又轉，明擺著陰陽怪氣。

我的喉嚨像是被棉花死死堵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爸走上前幾步，伸出一根手指指著我的鼻子：

“林余，你個當姐姐的怎么一點責任心都沒有？”

“你要是不幫忙付首付，那我們就當沒有你這個女兒！”

又是這樣的威脅。

小時候我不順著林耀祖，他們就說要把我丟掉。

這招對我百試不靈。

我喘了兩口氣：

“你們愛怎么樣就怎么樣！”

說完就奪門而出。

直接打車回了租的房子，跟老板撥通了語音電話。

“老板，我什么時候能去分公司？”

4

“難得中秋國慶雙節(jié)撞到一起?！?/p>

“這么著急干什么，你不在家陪陪你爸媽了？”

我露出絲苦笑：

“不用了?！?/p>

“我在這個家里反而多余?！?/p>

就像我的名字一樣，怎么解釋都是多出來的部分。

老板嘆了一口氣，答應我明天去公司給我辦理崗位調(diào)整。

我放松下來，靜靜地窩在沙發(fā)里。

天色漸暗，房間里的靜謐突然被粗暴的敲門聲打破。

打開門，林耀祖帶著女朋友耀武揚威站在門口：

“姐，倩倩今天住你家哈。”

說完，就順手推了推叫倩倩的女孩。

倩倩的眼神在我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就麻煩你了。”

話客氣，眼神卻一點都不客氣，說完就要進門。

我伸手攔住她：

“自己去住酒店?！?/p>

倩倩皺了皺眉，抬手就把包丟到林耀祖身上：

“這就是你家對我的態(tài)度？！”

“信不信我直接去把孩子打掉！”

倩倩雙手抱胸，眼神在我和林耀祖身上轉動。

林耀祖被包砸了也不生氣，殷殷切切把包撿起來，轉過來就對我說：

“姐你也太自私了！”

“爸媽讓你給我出錢買房你不干就算了?！?/p>

“現(xiàn)在還給倩倩臉色！”

“如果把倩倩氣出問題了怎么辦！”

“你哪里有個姐姐的樣子！”

從小到大，爸媽就告訴我要讓著弟弟，不能讓別人欺負弟弟。

作為姐姐，更要盡力滿足弟弟。

可能明明最開始，他們說是怕我以后被人欺負，有個弟弟好給我撐腰。

這是他們?yōu)榱藀ua我的說辭，我卻信奉了二十年。

5

從小到大，不管我的是什么東西。

只要林耀祖想要，我就要雙手奉上。

考試第一名老師獎勵的鋼筆，我歡歡喜喜帶回家。

爸媽卻說我不應該考那么好，弟弟看見會傷心。

三好學生發(fā)下來的獎狀，名字被涂抹之后寫上了林耀祖的名字。

時間久了，林耀祖覺得我所有的付出都是理所當然。

所有被我視若珍寶的東西，在一次次讓著弟弟中從我身邊離開。

最后被林耀祖毫不客氣的丟掉毀掉。

我明白我爭不過林耀祖。

可是我太想要那一點稀薄的愛了。

見我許久都沒說話，林耀祖的語氣更不耐煩了：

“林余！我再問你一遍，這件事答不答應我？”

我不知道他在說讓倩倩住我家還是給錢給他買房。

但無論那件，我都不會答應的。

“不答應。”

我冷冷吐出兩個字，拉著門把手就想關門。

電梯叮咚一聲。

倩倩眼珠一轉，狠狠在自己臉上打了一巴掌之后跪坐到了地上。

電梯里走出兩個人，倩倩正好發(fā)出一聲尖叫。

我爸手里提著一箱牛奶，看見倩倩躺在地上，手上東西一扔馬上跑了上來。

牛奶箱子被摔破，幾瓶牛奶摔落到地上。

倩倩抬頭，一雙眼睛已經(jīng)盈滿了淚水，她抓住林耀祖的褲腳：

“耀祖，我們走吧！”

“姐姐你不愿意那我們就走！”

“姐姐你放過我吧！”

我爸媽沖上來扶起倩倩，我爸一個箭步?jīng)_上來，啪就給了我一個耳光。

“你知不知道倩倩肚子里懷著林家的種！”

“你個畜生！”

臉上火辣到麻木，耳朵嗡嗡作響。

我甚至感受到了喉嚨里泛起的腥甜。

“你都沒有問怎么回事，你就打我？”

我捂著臉，看向我爸。

我爸哼了一聲：

“倩倩這么乖，還會冤枉你？！”

“還是你意思是你弟弟會冤枉你？”

我爸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你簡直就是個畜生白眼狼！”

“之前我生病住院，你連個人影都看不見！”

“要不是有耀祖，我就要在醫(yī)院自生自滅了！”

三年前我爸腿出了問題，需要十萬手術費。

是我每天下班就去跑外賣，一天只睡三個小時，硬生生把十萬湊出來的。

我爸出院了，我卻因此落下了病根。

可等他出院之后，跟親戚顯擺的確實我弟有多么多么孝順。

在他床前衣不解帶寸步不離守了他一個周。

如果在病床旁打游戲就能算孝順的話，那我確實不如他。

我解釋過無數(shù)次，說那十萬是我湊出來的。

可他只看見林耀祖整天整天在病床旁邊，卻沒看見我在背后留下的汗水。

看著眼前我叫了二十多年的親人，我砰一聲把門關上了

這一巴掌，徹底將我對于家的期待打破。

我順著門滑坐到地上，捂著臉泣不成聲。

沒事的，林余，馬上就可以離開了。

以后只要盡到法律贍養(yǎng)義務就夠了。

他們再怎么樣，都與我無關了。

6

第二天，我開始收拾行李。

我在這個房子里住了三年，東西卻少的可憐。

除了必需的東西，再沒有多余。

這幾年我拼命工作，每個月工資除了存起來的部分，給自己添置完必需品之后就全部給了我爸媽或者買了東西給他們。

看著我一個行李箱就裝下的東西，我自嘲一笑。

飛機票已經(jīng)訂好，明天早上就出發(fā)。

我決定再出門看看我從小長大的城市。

剛剛走到門口，敲門聲就再次響起。

現(xiàn)在這個時候會是誰？

我從滿眼一看，就看見我爸媽堆滿笑意的臉。

我打開門：

“你們來干嘛？”

我媽走過來拉著我的手，笑容和藹。

我有些奇怪，這么多年我和林耀祖稍微鬧點矛盾，他們就要把我當透明人好久，怎么昨天才打了我一巴掌今天就又湊上來了？

難道是看硬的不行，準備給我來軟的了？

“小余啊，昨天是爸媽不對。”

“待會兒我們和倩倩家里一起吃飯，你也一起吧？”

“第一次總得給倩倩家里留個好印象對不對？”

我心里五味雜陳。

我們這里有個風俗，如果兩家第一次吃飯對方家里親人除非是真的趕不回來，如果沒來那就是不重視。

沒想到我爸媽第一次這樣跟我服軟，還是為了林耀祖。

我的心里酸脹，就聽見我爸說：

“昨天我也不對，不該那樣對你的?！?/p>

想到明天就要離開，我還是答應了。

最后一頓飯，就好好吃完吧。

7

飯店里，果然倩倩一家都到齊了。

倩倩父母看著我也是笑意盈盈，倩倩她哥的目光倒是讓我有些反感。

總覺得她哥用目光把我身上舔了一遍。

倩倩主動起身，給我倒了一杯橙汁，又舉起自己的杯子：

“姐姐，昨天是我不對?！?/p>

“你能不能原諒我？”

爸媽也給我夾菜，臉上的表情和顏悅色。

居然沒再提買房的事？

難道他們真的想通了？

我心中疑惑，但一頓飯吃下來都是氣氛融洽沒有任何不對的地方。

正當我以為是爸媽他們真的想通時，卻和倩倩她哥對上目光。

她哥對著我露出一個笑，露出一口的黃牙。

“姐，你怎么不喝橙汁？”

“這個橙汁可是我專門給你點的。”

林耀祖抱起那瓶橙汁往我杯子里倒。

難得他還記得我喜歡喝橙汁。

我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鮮榨的橙汁帶著點微微的酸，不知道是不是把皮榨進去了，還有點苦澀。

我爸媽看見這一幕，滿意地點點頭。

“今天我們這頓飯啊，就是為了商量兩個孩子的事?！?/p>

倩倩她爸首先開口，我皺了皺眉，突然覺得腦袋有點暈。

困意像是潮水一樣涌來，我看著飯桌上笑臉晏晏的幾個人。

突然發(fā)現(xiàn)那瓶橙汁，只有我一個人喝過。

我心里一震，在包里摸索了一下。

包里另一個手機登陸著工作微信，我撥通了微信電話。

“我去一下洗手間。”

我露出個不好意思的笑，裝作什么事都沒有的樣子起身。

一出門，腦子就狠狠一暈。

8

“我們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是我媽的聲音，語氣里帶著點遲疑。

我爸哼了一聲：

“誰叫她自己不愿意出錢買房？”

倩倩她爸的聲音響起：

“你們既然答應了讓林余嫁給光宗，我們家肯定也不會虧待林余?！?/p>

“只要林余和光宗的事成了，那我們家出兩套房子當彩禮?！?/p>

原來他們打的是這個主意。

我回想起倩倩她哥黏膩得眼神，只覺得惡心，

林耀祖跟著說：

“媽，她都喝了那個藥了，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了。”

“誰叫她不愿意出錢買房？”

我媽沉默了一下，嘆了一口氣：

“也是，這都是她咎由自取?！?/p>

我的心里一陣陣發(fā)寒。

是，確實是我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