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西大營的后勤雜役處，是軍中最苦最累的地方。

時值寒冬，溫書意被剝?nèi)m裝，只穿著一身單薄粗糙的麻布役服，被扔進了一個四面漏風的破舊營帳里。

帳內(nèi)沒有炭火，只有一床硬得硌人，散發(fā)著霉味的薄被。

每日天不亮，她就被呵斥起來，清洗堆積如山的軍服鎧甲，劈砍冰冷堅硬的木柴，搬運沉重的糧草物資……

沈言清特意吩咐過，要讓她深刻體會將士不易。

她的飯食永遠是最后一份，而且是餿的、冷的、甚至是被人故意踩踏過的。

周圍的役卒得了沈言清授意，因為她“罪臣之女”的身份，對她非打即罵。

在大營的第十五日，蕭祁前來巡視，看見溫書意蒼白的臉色和滿手的凍瘡，他微微蹙眉。

“書意，你去向言清認個錯，保證不再提溫氏罪臣，孤會替你求情，讓你離開京西大營?！?/p>

溫書意專心的洗著鎧甲，聲音沒有一絲波瀾，“我何錯之有？溫氏何錯之有？”

蕭祁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緩緩開口，“溫氏罪孽滔天，你已不堪太子妃重任?！?/p>

“孤不妨與你直說，言清遲早會入東宮，孤屬意她為太子妃?！?/p>

溫書意猛地抬頭，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看著他，心臟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

“那我呢？殿下曾向我父親許諾的一生一世一雙人算什么？”

“夠了！”蕭祁擰眉，“你若再提溫家罪臣，休怪孤不講情面！”

“溫家究竟是否有罪，殿下心里最清楚不過了！”溫書意聲嘶力竭，所有的委屈、痛苦和絕望在這一刻徹底爆發(fā)。

“溫小姐應當適可而止了！”沈言清高聲打斷溫書意的話。

她披著厚實的貂裘，抱著暖爐，緩步而來。

“溫小姐，你父兄一個錯誤的決定，就可能讓千萬將士像你現(xiàn)在這樣，饑寒交迫，甚至曝尸荒野?！?/p>

“你此刻所受的每一分苦，或許就是當時因你父兄而戰(zhàn)死的將士們所經(jīng)歷的?！?/p>

“殿下心懷天下，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大周江山穩(wěn)固。犧牲小我，成全大業(yè)，這才是真正的忠君愛國，這才是大局觀。你那些兒女情長、私人怨憤，在國事面前，不值一提?！?/p>

“溫小姐如此大逆不道，按軍令，當受軍棍三十！”

話音落下，便有士兵鉗住溫書意。

“蕭祁，”溫書意死死盯著蕭祁，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你就真的……縱容她如此作踐我？”

然而，蕭祁只是平靜地看著她，甚至微微蹙了下眉，冷漠地開口：

“是，孤心悅言清，凡事以她為重?！?/p>

“你的眼淚，對孤沒用了?！?/p>

溫書意的哭聲戛然而止。

她愣愣地看著他冷漠的側(cè)臉，忽然笑了起來，笑得凄慘而悲涼，任由士兵將她拖到刑凳上。

第一棍落下，溫書意悶哼一聲，她額前的碎發(fā)被汗水浸濕，黏在蒼白消瘦的臉頰上。

第二棍落下，溫書意咽下喉間的嗚咽，將所有的屈辱、痛苦、仇恨，都死死壓在心底。

可悲，沈言清和蕭祁所言的“大局”，就是用忠臣良將的鮮血鋪路，用無辜者的苦難墊腳？

可笑，她父兄和六萬將士的命，她此刻所受的折磨，就是為了成全他們的“大業(yè)”和“愛情”？

這世上，從沒有這樣的道理！

溫書意死撐著一口氣，就這樣生生忍下三十軍棍。

棍刑結(jié)束，她周身已經(jīng)鮮血淋漓。

蕭祁看著溫書意的慘狀，終究動了惻隱之心。

“太子妃既已知錯，便回東宮吧?！?/p>

溫書意被抬回了東宮。

路過馬廄時，沈言清眼神一亮。

“這匹汗血寶馬，是何人的坐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