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冷，日出時間隨著變晚，凌晨四點時的夜色仍然深沉如幕布，但早餐鋪子、環(huán)衛(wèi)工人等已經(jīng)陸續(xù)開始了一天的活動。

一輛沒有鳴笛的警車飛馳而過，速度之快讓路上的人直犯嘀咕，又被帶起的冷風凍得猛一哆嗦。

開車的警員雙手緊握方向盤，腰背挺得筆直，副駕駛座上的人溫聲道：“別這么緊張，這里又沒什么領導——我不太會開車，還要謝謝你送我?！?/p>

見習警員夏小滿欲哭無淚，雖然這位不是領導，她還是很有壓力的，“我盡量，章博士......”她忍了忍，沒忍住試圖用搭話來緩解自己的緊張：“我......我聽說那邊審訊進行得不太順利，您是要去幫忙訊問的嗎？”

正如江連寒所料，抓捕行動進行得順利，但對高家耀的審問陷入了僵局?？赡苁侵雷约罕沉藥讞l人命，交不交代都落不了什么好下場；也可能是真的兄弟情深，死扛著不愿意出賣同伙——高家耀的態(tài)度極其囂張、拒不配合，審問人員連番上陣，已經(jīng)連續(xù)硬磨了一個多小時，暫時還沒能拿到關于人質(zhì)地點的口供。

“說不上幫忙，也是職責所在?！闭掠鹗掷锶匀荒弥鴰追葙Y料，偶爾翻動一下。真要算起來，這可能是老師的職責范圍之一，但有事弟子服其勞，老師近來身體不適，實在不能再讓他奔波。

“其實我挺不理解的，”夏小滿小聲道，可能是身邊精英的平易近人讓她想多說點什么，一些憋在心里不敢和同事提起的困惑也不由說了出來：“嫌疑人之前只是個普通百姓，怎么短短幾天里就能變成窮兇極惡又不怕死的匪徒？”

章羽翻動紙張的動作一頓，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聲音卻很溫和：“因為他從手握人命的事實里獲得了成就感，這樣的成就感讓他覺得自己不再是之前那個碌碌無為、連溫飽都不能保證的普通人了，現(xiàn)在正是他無所畏懼的人生巔峰。”

殺人放火、掠奪財物、銷聲匿跡、綁架警察，接連的成功讓高家耀嘗到了無與倫比的快感，他會覺得以前平庸的自己只是沒找到合適的路。

而現(xiàn)在，他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天賦！

不過么，看著神色迷茫的小警察，章羽平靜笑笑：“不怕死也沒什么，總有讓他畏懼的方法?！?/p>

......

不大的停車場內(nèi)此時已經(jīng)停滿了車輛，匆匆而來的車子停穩(wěn)在外圍，前方是一輛車門緊閉的警用救護車。

秦洄掀過警戒線大步走過來，雖然風塵仆仆，但看他雷厲風行的樣子，很難想象這個人有傷在身，自強行出院開始已經(jīng)連軸轉了快一個星期。

時隔不到兩小時再度碰面，誰也沒多寒暄。

章羽只是說：“秦隊，留給警方的時間不多了?！?/p>

未說出的話大家都心知肚明，看高家耀這情況，如果繼續(xù)按著正常審訊程序來，就算能撬開他的嘴，花費的時間也絕不會短，甚至警方已經(jīng)沒有足夠的時間去驗證他說的是不是真話——高家耀遲遲不回去，高家中聯(lián)系不上他，很快就會意識到不對勁，到時候楊警官和家人的處境將變得非常危險。

“您同意的話，不如讓我來試試。”

高家耀醒過來時，視野內(nèi)漆黑一片，身體冰涼僵硬。

他感覺到后頸生疼，不由在心里咒罵了兩句。那群該死的警察呢，他們不會以為抓住自己就能知道大哥在哪了吧？呸！他是不會出賣大哥的！只要他撐住什么都不說，大哥手里有人質(zhì)，很快就能把自己弄出去！

有什么地方不對——他用力掙動手腳，這才在驚慌中察覺自己的雙手雙腳和脖子腦袋都被牢牢固定在了什么東西上。

怎么回事？警察呢？他明明在被幾個警察輪流問話？這是怎么回事？！高家耀想大喊出聲，又發(fā)現(xiàn)自己的嘴也被膠帶緊緊封住。

不！不對！

“啪！”冰冷刺骨的水珠忽然滴落在他的眉心處，然后順著傾斜角度滑進他的眼眶，滑動的痕跡像是在被毒蛇的信子一路舔舐。

“啪！啪！啪......”水滴不斷落下，一下下砸在他的腦袋上。他試圖躲開，被束縛住的脖子卻怎么也無法扭動。

時間一秒秒過去，身體越發(fā)冰冷，周圍沒有任何聲音，似乎只有他被隨手丟在了這片黑暗中。高家耀瘋狂眨動翻涌著恐慌的眼睛，眨出來的卻是讓臉皮感到滾燙的淚水。

極致的冰冷死寂中，突然響起一陣刺耳的噪聲——是指甲劃過黑板，逼仄臥室里的行軍床在夜深人靜時瘋狂發(fā)出聲響，他撿回家的那把不銹鋼椅子不停擦過凹凸不平的地面......

無數(shù)讓人難以忍受的聲音通過他的耳朵直刺腦海，他感覺自己的腦漿被攪成了一團惡心的穢物......不知響了多久，聲音又突然消失，四周再次死寂下來。

只有他憋紅了臉，不斷用鼻子呼吸空氣，發(fā)出急切又粗重的喘氣聲，但仍然感覺快要喘不過氣，好像陰冷的空氣也在緩慢減少。

他快死了嗎？他要死了嗎？他會死嗎......

他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一個小時，兩個小時......還是一整夜？

忽然間，他意識到余光里出現(xiàn)了一片模糊不清的白色，他拼命睜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幾乎要失去知覺的左手臂忽然傳來一下輕微刺痛，有冰冷的液體注入進了他體內(nèi)......

突兀響起的聲音制止了他的掙扎扭動，聲音在這寒冷黑暗的空間里也顯得沒有一絲溫度：“你知道大腦額葉切除術嗎？就是把腦袋打開，切掉一部分腦子，以前的醫(yī)生用它來治療心理疾病，可惜后來禁止了?！?/p>

章羽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張眼淚鼻涕混在一起、驚懼到扭曲的臉，輕聲說：“忘了自我介紹，我是一個心理醫(yī)生，對切除腦子治病這個方法非常有興趣，一直沒找到志愿者來嘗試。”她走近兩步，細細打量著眼前的人，隔著手套摁壓在他的眉心，眼里流露出明顯的興奮和狂熱：“但現(xiàn)在好像找到了，你的腦袋看上去很合適......”

“唔唔......！”

她的話被打斷，束縛在急救床上的男人激烈掙扎起來，喉嚨里持續(xù)發(fā)出嗚咽悶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