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沈慧芬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如此狼狽。她向來最擅長扮演溫婉賢淑的角色——在周家的聚會上進退有度，陪周明遠出席社交場合時更是十分得體，從未出過差錯。

可今天，沈灼這個死丫頭竟讓她像個失控的潑婦一樣丟盡臉面。消毒水的氣味刺得她太陽穴突突直跳，外面醫(yī)生護士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她身上。她攥緊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她必須讓沈灼也嘗嘗這種滋味。

走出醫(yī)院大門，夜風裹著涼意撲面而來。林世杰跟上來，伸手想攬她的肩，語氣故作溫柔，“別氣了，你媽一看就是典型的npd人格，你這些年一定不太好過吧”

沈灼側身避開，冷冷掃他一眼，“剛才在急診室，你不是還替她說話？現(xiàn)在來裝什么好人?！?/p>

林世杰表情一僵，隨即扯出個無奈的笑，“我只是不想場面鬧得太難看......”

“那就閉嘴?！鄙蜃祁^也不回地往前走，把他晾在原地。

在沈灼背后，林世杰朝她的方向狠狠翻了個白眼，嘴角扯出一個輕蔑的弧度。

沈灼低頭劃開手機準備叫車，一輛熟悉的黑色轎車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滑到她身旁。車窗緩緩降下，露出林世杰精心調整過的溫柔笑臉，“上車吧，這么晚了你一個人不安全?！?/p>

他頓了頓，壓低聲音，“而且...我有些話想單獨跟你說?！?/p>

沈灼睫毛輕顫，跟林世杰在一起準沒什么好事，但是這么晚了，她一個人也確實不太安全，這個時候的林世杰還沒有以后那么無賴，比起陌生人，還是可以信任的。

車廂里彌漫著一股劣質香水的甜膩。沈灼剛系好安全帶，一束蔫頭耷腦的玫瑰就突兀地懟到眼前。花瓣邊緣已經(jīng)發(fā)黑，微微蜷曲著。

林世杰用一雙桃花眼溫柔的注視著她，“其實我早就想跟你表白了，你聰明，漂亮，還那么溫柔，我第一次見你，就已經(jīng)深深喜歡上了你?！?/p>

“以前一直借著朋友的身份待在你身邊，現(xiàn)在我不想只做你的朋友了，我想做你的男朋友?！?/p>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上一世的林世杰，也是用這樣一番話對她表白，連一個字都沒變。

上一世的玫瑰更鮮艷些，但同樣透著敷衍的廉價感。那時的自己居然為這樣拙劣的表演熱淚盈眶，天真地以為這就是愛情。

而這一世......

“好呀，我同意了?！鄙蜃坡犚娮约旱穆曇籼鸬冒l(fā)膩，像融化的蜜糖。她甚至主動伸手撫平林世杰襯衫上并不存在的褶皺，在他僵硬的肩膀上停留了片刻。

這一世，她當然也要答應。

不接近林世杰，怎么接近她母親。

想到林母，沈灼心里暗暗咬牙，她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毀了自己的一切。

這次，她要讓林母也嘗嘗從云端跌落的滋味。

“真的嗎？太好了！”林世杰夸張地握住她的手，掌心滲出黏膩的汗，但沈灼沒有錯過他眼中轉瞬即逝的困惑。

林世杰確實察覺出一絲不對勁，他認為今天的沈灼有些異樣。

往日里，只要他提出帶她出去，她總是會歡欣雀躍，眼中閃爍著掩飾不住的驚喜?？涩F(xiàn)在，她整個人都像籠罩在一層陰郁之中，對他愛答不理的，活像欠了她幾百萬沒還似的。

可是剛剛...林世杰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盡管今天沈灼表現(xiàn)得如此反常，可最終不還是答應了他的告白嗎？他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結果，從她平日里望向他時，那雙盛滿愛意的眼睛里就可以看出來，她愛他，這一點毋庸置疑。

他志得意滿地想著，今天的那些不情愿，不過是女孩子慣用的小把戲罷了。欲拒還迎，欲擒故縱，這些小心思他再熟悉不過了。沈灼怎么可能真的拒絕他？她注定是他的，永遠都是。

這樣想著，林世杰的心情頓時明朗起來，嘴里不自覺的哼起了歌。

到了學校，他自然而然地牽起沈灼的手。女孩的手冰涼而僵硬，但他毫不在意?！捌鋵嵔裉煳覀儜摵煤脩c祝一下的，”他的聲音刻意的壓低了一些，“可惜太晚了，飯店都關門了。明天，明天我一定補給你一頓大餐?！?/p>

沈灼的嘴角扯出一個弧度，笑意卻未達眼底。“好啊，那真是讓你破費了?！?/p>

兩人就這樣各懷鬼胎地走到女生宿舍樓下。林世杰停下腳步，目光灼灼地看著她，“抱一個好嗎？我的...女朋友?！彼室庠凇芭笥选比齻€字上加重了語氣，仿佛在宣示主權。

沈灼的胃部一陣翻涌。她強忍著不適，往后退了半步，“還是不了吧。反正我們在一個學校，想見隨時可以見?！彼穆曇艉茌p，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

路燈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孤零零地映在地上，仿佛在無聲地與他劃清界限。

林世杰眉頭微蹙，片刻后還是紳士地點了點頭。他站在原地，目送沈灼走進宿舍樓后才轉身離去。

推開宿舍門的瞬間，地上那臺被摔成兩半的監(jiān)控器再次映入眼簾，連位置都沒有變過。舍友們各自忙著手頭的事，沒有人抬頭，也沒有人詢問她今天的所發(fā)生的一切。這種默契的沉默，沈灼早已習慣。

剛入學時，她們也曾親密無間。她記得她幫晚歸的舍友帶過熱騰騰的飯菜，也記得在她生日那天突然亮起的燭光，那是舍友們送她的驚喜。

直到母親沈慧芬開始頻繁查崗，要求沈灼拍給她宿舍全景，還必須清晰拍到每個舍友的臉，以確保她真的在宿舍。

起初舍友們只是委婉提醒，后來直接建議她拒絕母親的無理要求。

可她不敢，因為沈慧芬會立即凍結她的生活費，讓她連吃飯都難。

在沈慧芬變本加厲，連生活費發(fā)放在她指定的銀行賬戶后，事情變得徹底失控。

那次，她買了三杯奶茶跟她們道歉，沈慧芬竟直接沖到學校，質問她這筆錢的去處。

舍友忍無可忍，直接說出是她主動請她們喝了奶茶。

聽到這話，沈慧芬的咄咄逼人的氣勢化作了臉上的笑容，她親昵地攬住沈灼的肩，怎么不早說呢，媽媽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請同學們喝東西，媽媽又不會攔著你。”

沈灼本來以為這件事就這么翻篇了，沒想到，沈慧芬根本不可能這么輕易就放過她。

第二天，舍友們就被輔導員叫去辦公室。從此宿舍里再沒有人與她說話，仿佛她不存在。

今天當然也會一樣。

沈灼輕輕合上房門，躺在床上。手機屏幕突然亮起，一條陌生人的好友申請?zhí)顺鰜?。驗證消息欄里赫然寫著：

“離開你現(xiàn)在的男朋友，他未來會害死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