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林世杰猛地轉(zhuǎn)頭看向沈灼，眼中滿是震驚。

少女卻神色平靜，緩緩卷起衣袖，白皙的手臂上，一道道泛白的傷痕如扭曲的蚯蚓般盤踞其上，觸目驚心。

江震岳的眉頭瞬間擰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林世杰慌亂地看向沈慧芬，眼神中帶著質(zhì)問。沈慧芬臉色煞白，連連搖頭，“我、我不知道......”

她當(dāng)然不知道。因為這些傷痕背后的故事，沈灼自己都快要遺忘。

她還記得高中那年冬天，她不過是和同路的男同學(xué)一起回家。

就那么一次，就被沈慧芬撞見了。

沈慧芬陰沉著臉，卻對那個男生笑著打招呼，親切的問候他，讓他早點回家。

那個男生還沒走遠，沈慧芬就拽著她的頭發(fā)惡狠狠地咒罵，“狗娘養(yǎng)的小賤貨！一天到晚不學(xué)好，就知道勾引男人！”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沈灼到現(xiàn)在都說不出口的粗俗話語。

那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穢語，至今仍在沈灼的耳畔回響。

她疼得想哭，卻被狠狠甩了一耳光。“再叫！想讓所有人都聽見是不是？”

沈慧芬的指甲深深掐進她的胳膊，在雪白的肌膚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這么多年過去了，沈灼依然記得那個男生遠去的背影。她永遠不知道，他是否聽見了那些惡毒的咒罵，是否看見了她被拖走時絕望的眼神。

回到家，沈灼連抽泣都不敢出聲。她記得太清楚了，只要被沈慧芬聽見哭聲，迎接她的永遠是尖利的咒罵，“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哭喪呢！”

浴室成了她唯一的避難所。

她將水流開到最大，整個人蜷縮在浴缸里，滾燙的熱水沖刷著身體，卻怎么也沖不散心里的寒意。壓抑的啜泣聲混在水聲里，像一首悲鳴的交響曲。

高三的壓力已經(jīng)快把她壓垮，然而沈慧芬的言語卻更像一把鈍刀，日復(fù)一日地凌遲著她的神經(jīng)。“考不上重點大學(xué)，你就是個沒用的廢物！”“你要是敢考砸了，我就讓所有人都知道你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

水汽氤氳中，沈灼茫然地望著瓷磚上的水珠滑落。

她想不通，想不通她的生活為什么會這么難。

——活著，怎么就這么痛苦呢？

——不如......死了吧。

這個念頭在沈灼心底瘋長。

她機械般地擦干身體，走向廚房，大腦一片空白。直到溫?zé)岬囊后w順著小臂蜿蜒而下，她才恍惚地意識到——

血。

好多血。

奇怪的是，她感覺不到疼。

她腦海中唯一清晰的念頭是：不能弄臟地板，不然會被沈慧芬罵的。

她機械地清理血跡，用紗布草草包扎。

直到三天后換藥時，撕開的紗布帶下一層結(jié)痂的皮肉，那尖銳的疼痛才讓她短暫地“活”了過來。

沒想到，那時滲血的傷口在此刻卻派上了大用場。

她舉起胳膊，好讓周圍人看的更仔細一些。

沈灼清楚的知道，再有力的言語，都不如一道傷痕的證據(jù)來得更為觸目驚心。

江震岳手杖重重敲在地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你們就是這么照顧我孫女的嗎？”

沈慧芬嚇得哆嗦，聲音尖細的變了調(diào)，“我們，我們真沒有打過她啊。一定是她，是她自己干的！”

江震岳厲聲呵斥道，“荒唐，一個好好的姑娘，怎么會無緣無故自殘，這事肯定跟你們有關(guān)！”

沈慧芬突然眼前一亮，急著開口，“對了，對了！我記得她高中談過戀愛的！肯定是因為失戀想不開，她才自殘的，現(xiàn)在用這個來栽贓我們！”

“那也是你們沒盡好當(dāng)監(jiān)護人的責(zé)任！”，江震岳怒不可遏的回道。

此時，沉默良久的謝臨淵也開口了，“爺爺，作為沈灼的朋友，我可以作證，她一直是一個樂觀堅強，絕對不會自殘的?！?/p>

江震岳目光如炬，“你們聽見了嗎？連一個外人都看得明白！從今天起，這孩子，歸我江震岳養(yǎng)了！”

這句話像炸雷一般回蕩在在場每個人的耳朵里。

周明遠一直以為江震岳被江月傷透了心，肯定對沈灼沒什么感情，沒想到...

另一邊，沈灼倒是覺得十分驚喜，前世她跟這個姥爺一共沒見過幾次面，這一世，他竟然如此疼愛她，還愿意承擔(dān)她的撫養(yǎng)費。

沈灼重生以來第一次被真切感動到了，這實在是一個莫大的驚喜，意味著以后，她再也不用受他們的氣了！

于是急忙點頭，“我都聽姥爺?shù)模以敢飧褷敾丶?！?/p>

沈慧芬卻是百般個不情愿，“我們都養(yǎng)到這么大了，怎么能說走就走呢，這孩子真沒良心。”

周明遠也難得的幫腔道，“法律上，撫養(yǎng)權(quán)理應(yīng)歸父母?！?/p>

“你們虐待孩子，我完全可以報警，奪去你們的撫養(yǎng)權(quán)！”

“可您有實質(zhì)性的證據(jù)證明沈灼身上的傷痕是我們打的嗎？”周明遠反問道，“這么久了，驗傷也驗不出個什么的，您還是消消氣，保重身體要緊?！?/p>

江震岳剛剛確實是被氣昏了頭，如今冷靜下來也確實覺得不妥。

孩子親爹還在，法理意義上講應(yīng)該讓周明遠撫養(yǎng)。而且，更重要的是...

江震岳警惕地看了一眼沈灼，她跟周明遠生活這么多年了，肯定也有點感情在，難說她不會幫著周明遠奪江家的產(chǎn)業(yè)。

說實話，自己的錢留給沈灼他沒意見，可就是萬萬不能再落在周明遠手里！

這么想著，江震岳打算借坡下驢。

“好，各退一步?！彼谅暤?，“你們要讓沈灼繼續(xù)上學(xué)，我會定期探望?！?/p>

周明遠毫不猶豫答應(yīng)了，沈慧芬還想爭辯幾句，被他死死拽住。

江震岳讓周明遠和沈慧芬先離開，然后他再跟著離開。

一場鬧劇就這么落下了帷幕。

人群散去，只剩沈灼有些失落的站在原地，她還想再分辨幾句讓江震岳帶她走呢，可惜。

沈灼嘆了口氣，算了，有那兩口子在必不會讓她成功，反正她現(xiàn)在知道江震岳的態(tài)度了，來日方長，總有她脫身之日。

微風(fēng)拂過，她輕輕勾起嘴角。這場博弈，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