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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十八歲那年,媽媽突然要求我把每次的生活費和學費都打欠條給她。
“莫莫,你也不小了,以后每次的學費和生活費你都給我打個欠條吧?!?/p>
“欠條?”
我起初以為我媽只是在跟我開玩笑,誰成想到了開學那天,我媽居然真的掏出一張欠條來讓我簽字。
而且欠條上還寫明了,我媽借我這些錢,居然還要收五分之一的利息。
我不敢置信地看著我媽。
我媽卻一臉理所當然。
“這么多錢,你不會想讓我免費借給你吧?”
我不愿意簽名,可開學在即,我實在是不知道去哪弄到這么大一筆錢,最終只能強忍著酸澀簽下了這張欠條。
可媽媽轉(zhuǎn)過來的錢卻只有我的學費和一百塊錢的生活費。
我憤怒地質(zhì)問我媽,她卻不以為意。
“你這么小,拿著那么多錢,萬一亂花錢怎么辦?這一百塊錢夠你花了,花沒了再拿著發(fā)票跟我要。”
我整個人愣在原地。
可這一百塊錢花光后,我媽卻遲遲不給我轉(zhuǎn)錢。
無奈之下,我只能在學校找了份包飯吃的兼職。
這次我媽得知后卻立刻找上了門。
“你既然已經(jīng)掙錢了,那欠我的錢是不是應該還我了?”
1
開學第三天,我媽給我的生活費就已經(jīng)見底了。
剛開學花銷大,除了要買生活用品,還有班費,打印資料,訂書......
處處都要用錢。
即便我已經(jīng)盡力壓縮生活成本了,這一百塊錢還是如流水一般花了出去。
沒辦法,我只能找上我媽。
“媽,我沒錢了,你能不能再給我轉(zhuǎn)點?”
誰成想我媽不知道是沒看見還是怎得,居然一整天都沒有回我消息。
到了晚上,我實在是餓得受不了了,無奈之下給我媽打了個電話。
這次我媽倒是接了。
“我就說你們這些小孩容易亂花錢吧,這才幾天,一百塊錢就花沒了?”
我無奈地抿抿嘴。
“剛開學要交班費,還要買一些生活用品......”
“生活用品?我不是給你帶了塊肥皂嗎?你還買什么生活用品?”
說到這,我媽一臉狐疑地質(zhì)問我:
“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我慌忙否認。
“沒有,我買了一套軍訓服,還交了班費......”
我媽卻不聽我這些解釋,上來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辱罵:
“花錢的時候不知道省著點,現(xiàn)在來找我要錢?沒門!”
聽到這,我實在忍不住,還了一句嘴:
“可是我明明簽了欠條了......”
“簽了欠條我就應該給你錢?我把你養(yǎng)這么大花了多少錢?你欠條上那點錢夠干什么的?”
忍無可忍之下,我第一次主動掛掉了媽媽的電話。
但腹部傳來的饑餓感不是假的。
無奈,我只能先去了食堂,想著先打一碗免費的湯充饑。
可興許是來晚了,今天居然連湯都沒有了。
我就這樣攥著空飯卡一臉窘迫地站在窗口前,胃也開始因為饑餓而微微抽搐。
就在這時,不知道從哪走過來一個食堂阿姨,問我是不是來應聘兼職的。
我慌忙點頭。
她說食堂缺人手,她指著墻角堆成小山的餐盤說:
“打飯、收餐具、刷碗,包三餐,一小時十塊,能干現(xiàn)在就開始?!?/p>
我摸了摸空空的肚子,立刻應了下來。
就這樣,開學的第三天,我就穿上了食堂的工作服。
我站在打飯窗口后,看著同學路過時投來的好奇目光,只能把頭埋得更低。
每晚收拾完走出食堂時,鐘表已指向十一點,回宿舍的路上,教學樓燈光早就滅了。
舍友每天都被我吵醒,看我的目光也不再友善。
“整天身上都是一股泔水味,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要飯去了呢?!?/p>
我站在門外,聽著室友的討論,只能苦笑。
我這和要飯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就這樣,我媽還是不滿足,總是給我打電話,明里暗里都是在說家里不容易,卻從未問過我在學校過得好不好。
這樣連軸轉(zhuǎn)的日子剛滿一周,我收完餐具準備歇口氣時,抬頭就看見食堂門口突然出現(xiàn)了我媽的身影。
2
“蔣莫!你給我出來!”
我手里的筷子“哐當”一聲掉在餐盤里,抬頭就看見媽媽拎著包快步?jīng)_了過來,身后還跟著幾個探頭探腦的同學。
打菜窗口的阿姨剛把一勺番茄炒蛋盛進盤子,見狀手都頓在半空,滿臉詫異地往這邊瞅。
“我聽人說你現(xiàn)在掙錢了,那你欠我的這些錢是不是也該算算了?”
說話間,我媽一把攥住我胳膊,硬生生把我從椅子上拽起來,疼得我齜牙咧嘴。
她從包里掏出那張折得皺巴巴的欠條,“啪”地一下拍在我剛擦過的餐桌上。
“你親筆簽的字!學費一萬二,按五分之一的利息算就是兩千四,加上這半月生活費,連本帶利正好一萬五!”
周圍的嗡嗡聲像潮水般涌來,有人掏出手機對著我們拍,有人交頭接耳地議論。
一時間,我難堪地恨不得順著地縫鉆進去:
“媽,你小點聲......”
“小聲?你都能掙錢了還想賴賬,怕人聽見???”
媽媽的嗓門陡然拔高,唾沫星子濺在我臉上。
“我昨兒才聽說你在這兒兼職包飯吃,合著掙了錢就自己揣著,欠我的錢一分不打算還?”
“我掙的錢剛夠吃飯,根本沒結(jié)余!”
我急得聲音發(fā)顫,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一小時才十塊,一天只能干四個小時......”
“那一個月不也有一千二嗎?”
媽媽一把揮開我想拉她的手,欠條被她抖得嘩嘩響。
“少跟我哭窮!我把你養(yǎng)到這么大,少說也得花了五十萬。現(xiàn)在你還沒畢業(yè),一個月就先還我一千。畢業(yè)以后就不能給這么少了,你要是不同意,我就天天來學校堵你!讓你老師同學都來看看你這個白眼狼有多忘恩負義!”
食堂一瞬間靜得可怕,仿佛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我身上。
我氣得臉通紅,喉嚨堵得發(fā)不出半點聲音。
這時食堂經(jīng)理匆匆跑過來,一邊給媽媽遞紙巾一邊勸:
“大姐消消氣,有話咱們出去說,別耽誤孩子們吃飯?!?/p>
我媽最終被經(jīng)理半扶半勸地拉走了。
下午的課剛上一半,導員王老師把我叫到了辦公室。
“上午食堂的事我聽說了,要是有難處就跟老師講講?!?/p>
看著王老師溫和的眼神,我憋了一上午的委屈突然決堤。
我抽抽噎噎地說起媽媽讓我簽欠條的事,說起那一百塊生活費怎么精打細算都不夠花,說起今天被當眾要錢的難堪,眼淚啪嗒啪嗒掉在水杯上:
“我真的沒亂花錢,可她就是不信......”
王老師靜靜聽完,輕輕嘆了口氣:
“學校查過你家情況,確實不符合貧困生標準,補助申請不了?!?/p>
見我眼圈更紅了,他趕緊從抽屜里拿出個信封:
“這是老師個人的錢,你先拿著解決吃飯問題?!?/p>
他把信封塞到我手里。
“別擔心了,我已經(jīng)幫你登記了學校的助學崗位,下周就能上崗?!?/p>
握著溫熱的水杯,指尖觸到信封里的厚度,我鼻子一酸又想哭。
為什么?
連只見了兩面的導員都愿意這樣幫我。
我的親生母親,卻一次又一次把我逼上絕路。
3
本以為鬧了這么一通,我媽總能安穩(wěn)幾天。
誰成想導員給我塞錢事不知道被誰給傳了出去,碰巧又傳到了我媽耳朵里。
第二天我剛抱著課本剛走到樓梯口,就又聽到了那熟悉的聲音,我不禁渾身一僵。
我媽又來了。
“大家快來看??!看這個道貌岸然的老師!誘騙自己的學生!給她塞錢,是想干什么見不得人的事??!”
我撥開圍觀的人群擠進去,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
人群里,我媽坐在冰涼的瓷磚地上,頭發(fā)凌亂地貼在臉上,手里舉著那個被揉得皺巴巴的信封,正是昨天導員給我的那個。
她一邊哭嚎一邊往墻上撞,引得路過的師生紛紛駐足,手機屏幕在人群里閃閃發(fā)亮。
“大姐您先起來,有話好好說?!?/p>
導員王老師急得額頭冒汗,想扶她又被狠狠甩開。
“說什么說?”
媽媽猛地跳起來,一把揪住導員的襯衫領口。
“你給我女兒塞錢的時候怎么不想想好好說?你一個當老師的,對女學生動手動腳給好處,安的什么心!”
周圍的議論聲越來越大,有人開始竊竊私語編排著不堪的猜測。
我沖上去想拉開媽媽,卻被她反手一推,踉蹌著撞在墻上:
“你這個白眼狼!被外人哄兩句就忘了娘!他給你多少錢?是不是早就把我這個媽拋到腦后了?”
沒過多久,校領導匆匆趕來,臉色鐵青地把導員叫到辦公室。
下午就傳來消息,因為影響太惡劣,導員被臨時停職了。
我在辦公室門口等到夕陽西斜,才看見導員低著頭走出來,他身后跟著一位頭發(fā)花白的老奶奶。
我知道,那是導員的媽媽。
老奶奶手里還提著給兒子帶的飯盒,看到我時腳步頓了頓,渾濁的眼睛里瞬間蓄滿了淚水。
就在這時,媽媽不知從哪兒又冒了出來,指著導員的鼻子繼續(xù)罵:
“現(xiàn)在知道怕了?停職都是輕的!我還要去教育局告你!”
“大妹子,求你了!”
老奶奶突然扔掉飯盒,“撲通”一聲跪在了媽媽面前。
“我家小煦這輩子清清白白做人,他就是想幫幫孩子,求你高抬貴手放過他吧!”
“幫什么幫,我家孩子用得著你幫?我看他就是圖謀不軌!”
我看著白發(fā)蒼蒼的老人跪在面前,看著導員通紅的眼眶,看著媽媽扭曲的臉,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我“咚”地一聲跪在媽媽面前,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地板上。
“媽,我退學,我去打工掙錢還你?!?/p>
我一下下磕著,額頭很快就紅了一片。
“你別再鬧了,放過王老師吧?!?/p>
地板的寒意透過額頭滲到我心里,周圍的聲音仿佛都遠了。
直到媽媽拽起我的胳膊,惡狠狠地說:
“這可是你說的!要是敢反悔,我就去你打工的地方鬧!”
我看著她手里那張皺巴巴的欠條,又看看遠處默默收拾飯盒的導員和他母親,沉默地點了點頭。
4
退學手續(xù)辦得比想象中快,教導處的老師看著我遞過去的申請,嘆了口氣在上面簽了字。
我攥著那張薄薄的紙,指尖冰涼,像是攥著自己支離破碎的未來。
走出辦公室時,王老師正在走廊盡頭等我。
我抬眼看過去,他眼底的紅血絲還沒消退。
“蔣莫?!?/p>
他叫住我,聲音帶著沙啞。
“手續(xù)都辦完了?”
我點點頭,把退學申請遞給他看。
他沒接,只是定定地看著我額頭上還沒消退的紅印。
沉默在走廊里蔓延,遠處傳來同學們的嬉笑聲,襯得我們之間的空氣格外沉重。
“王老師,對不起......”
我聲音發(fā)悶,說不出一句更完整的話。
“蔣莫?!?/p>
王老師突然開口,從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
“學校剛接到通知,有個國家資助出國交流項目,針對家庭困難但成績優(yōu)異的學生。你高中的成績單我看過,完全符合條件。”
我愣住了,出國交流這四個字像羽毛一樣輕輕搔過心尖,又像驚雷般炸得我頭暈目眩。
這是我連做夢都不敢觸碰的奢望,我甚至連省城里的景點都沒去過幾次。
“費用全由國家承擔,包括學費、生活費和往返機票?!?/p>
王老師的目光落在文件上,語氣卻格外認真,
“但有個要求,畢業(yè)后必須服從國家安排,去基層崗位工作五年?!?/p>
基層崗位?
我腦海里立刻浮現(xiàn)出偏遠山區(qū)的畫面,泥濘的土路、低矮的房屋,還有那些新聞里報道過的艱苦環(huán)境。
可下一秒,另一個念頭猛地竄出來。
五年,應該足夠我攢下第一筆積蓄,足夠我徹底擺脫家里的控制,足夠我在一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重新開始了吧。
“提交材料的截止日期就是明天,你好好考慮考慮吧?!?/p>
王老師把文件塞到我手里,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難選,但我不想你因為一時的困境,放棄一輩子的可能?!?/p>
文件上的字突然變得模糊,我抬手抹了把臉,才發(fā)現(xiàn)眼淚已經(jīng)掉了下來。
“王老師,我報名?!?/p>
回到家時,客廳里坐滿了親戚。
媽媽正拉著一個陌生男人的手熱絡地說笑,見我進門立刻拍著沙發(fā)扶手站起來:
“莫莫,你回來了?正好,你快過來!這是你張叔家的兒子,家里開工廠的,條件好得很。我已經(jīng)跟你阿姨說定了,下月初就訂婚,彩禮給二十萬,正好夠你弟弟的婚房首付!”
我媽說話間,那個男人上下打量著我,眼神里的審視讓我渾身發(fā)毛。
我立刻高聲反對:
“我不嫁!”
七大姑八大姨見狀,立刻圍上來勸我:
“莫莫呀,女孩子家讀那么多書有什么用?現(xiàn)在正是你回報父母的時候?!?/p>
“你爸媽辛辛苦苦把你養(yǎng)大,不就是盼著你能幫襯弟弟嗎?這可是老蔣家的根啊!”
“都二十出頭的人了,該懂點事,別再讓你爸媽操心了......”
我被這些話壓得幾乎喘不過氣,嚇得落荒而逃。
誰知我嚇得躲回房間后,那個男人居然也摸了過來。
他嘴上客客氣氣,手卻總往不該伸的地方摸去。
我嚇得趕緊把他推開,他卻嗤笑一聲:
“你還沒反應過來呢?你媽已經(jīng)把你賣給我了,以后你就是我老張家的人了,快來,讓我摸摸你被人用過沒有?”
我嚇得尖叫一聲,引得一堆人進來看。
結(jié)果他們見到那個男人一眼,居然只是會心一笑,還“貼心”地帶上了門。
門板合上的瞬間,我清晰地聽見門外傳來媽媽的聲音:
“孩子們的事,讓他們自己溝通嘛。”
這一刻,我終于意識到,我已經(jīng)被我的家人當成貨物,出售給了一個陌生的男人。
他的手粗暴地撕扯著我的衣領,我拼命的掙扎。
可他的力氣大得驚人,另一只手已經(jīng)不安分地朝我胸口探來。
油膩的指尖擦過我的皮膚,每一寸觸碰都讓我渾身起雞皮疙瘩,胃里翻江倒海般惡心。
絕望像深不見底的冰窟,從腳底瞬間蔓延到我的全身。
眼前的一切開始模糊,只有他那張帶著淫笑的丑陋嘴臉越來越近,我甚至能聞到他嘴里噴出的酸腐氣息......
這就是我的結(jié)局嗎?
被我的媽媽當成貨物賣掉,被這樣一個惡心的男人糟蹋......
眼淚洶涌而出,我卻連抬手擦的力氣都沒有,只能任由無邊的黑暗和寒冷將我徹底吞沒,連一絲掙扎的余地都沒有。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砰”的一聲巨響,房門被猛地撞開。
王老師帶著幾名警察沖了進來。
“不許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