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愛生氣，媽媽就讓我做她的出氣筒。

她稍有不順心，就會掐青我的胳膊，用針扎我大腿內(nèi)側(cè)。

中秋節(jié)那天，妹妹逼我給她打掃房間時。

我早已習(xí)慣性地順從。

我餓得頭暈眼花，不小心打碎了媽媽送給她的八音盒。

妹妹舉起桌上的鐵制雕塑，笑道。

“我生氣了！該怎么拿你撒氣呢？”

直到靈魂脫離身體，我才意識到自己死了。

妹妹驚慌失措，在后院挖了一個坑將我埋葬。

那晚的團(tuán)圓飯格外豐盛，我的缺席被注意到。

妹妹哭訴：“姐姐打了我，害怕被你們責(zé)罵就逃走了。”

媽媽摔掉筷子。

“跑？！今天是什么日子？是中秋！團(tuán)圓夜她給我來這一出？”

“有本事死在外面永遠(yuǎn)別回來！”

可是媽媽啊。

我就在后院，離你不到十米遠(yuǎn)。

我比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渴望能和你吃一頓團(tuán)圓飯。

......

餐桌上擺滿了熱騰騰的飯菜，香氣彌漫，燭光映著團(tuán)圓兩字。

媽媽剛坐下，目光就掃了一圈，眉頭瞬間擰緊。

“小雜種呢？”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

“她人去哪了？不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嗎？！”

爸爸盛湯的手頓了頓，沒接話。

媽媽越說越氣。

“要不是她中秋節(jié)前勤勤懇懇干了一個月活，我根本不會準(zhǔn)她上桌吃飯！現(xiàn)在倒好，飯不來做也不幫，人直接不見了？！”

妹妹眼神閃過一絲驚恐，卻很快消失。

她迅速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幾道刺目的紅痕，聲音帶著哭腔。

“媽，姐姐下午打碎了我的八音盒，我說了她幾句，她就動手打我！你看，她把我打成這樣！后來她怕你們罵，就、就跑了......”

那些傷，分明是她自己用指甲狠狠抓出來的。

就為了掩蓋我死亡的真相。

媽媽一眼看到那些傷痕，瞬間炸了，一把摔了筷子。

“小雜種！竟敢打妹妹？！最好死在外面別回來！回來我也打死她！”

爸爸嘆了口氣，伸手拍了拍媽媽的背：

“別氣了，她天生就不是什么好東西，血脈不正。你忘了？她那個爹就是......”

話沒說完，媽媽的呼吸突然一滯。

整張臉?biāo)查g慘白，手指緊緊抓住胸口，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嚨。

她的驚恐癥又發(fā)作了。

“我不提他了！你快呼吸，慢慢呼吸......”

爸爸慌忙扶住她，一下一下幫她順氣。

“是我說錯話了！我不該提到那個男人！你別激動......”

我飄在半空，看著這一切。

心像是被一刀一刀割開，卻流不出血。

是啊，媽媽。

我出生就是個錯誤。

可沒關(guān)系，我已經(jīng)死了。

你再也不會因?yàn)榭匆娢揖拖肫鹞业挠H生父親。

再也不會突然驚恐癥發(fā)作了。

晚風(fēng)吹過，院子里那棵老桂花樹沙沙作響，香氣濃郁。

中秋夜，媽媽爸爸妹妹都會在這顆桂花樹下賞月吃月餅。

而此刻，我的尸體正躺在那棵樹下，被淺淺的泥土覆蓋著。

記得從前的中秋，我只能一邊在廚房刷碗，一邊透過窗戶。

看他們在桂花樹下有說有笑地分月餅。

媽媽會把最大的那塊遞給涵涵，爸爸則會笑著摸摸她的頭。

而我，連上桌的資格都沒有。

可現(xiàn)在，我竟然能以這種方式，和媽媽一起在這個桂花樹下賞月吃月餅。

我心臟跳了起來，迫不及待想要快點(diǎn)開始。

可團(tuán)圓飯結(jié)束后，妹妹突然捂著肚子，眼淚汪汪地說。

“媽，我肚子疼......”

媽媽立刻心疼地?fù)ё∷?/p>

“那今晚就不在樹下吃月餅了，媽先哄你睡覺。”

我的心一下子空蕩蕩的。

不是因?yàn)槌圆坏皆嘛?，而是我能感覺到自己的靈魂正在慢慢消散。

像一縷青煙，很快就要消失在這世間。

我等不到明年中秋了，再也看不到媽媽了。

媽媽溫柔地拍著妹妹的背，輕聲哼著歌。

那樣溫柔的神情，我只在她哄涵涵的時候見過。

我渴望卻深知，此生無法得到。

把妹妹哄睡后，媽媽卻突然起身，獨(dú)自走向后院。

我的靈魂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她停在桂花樹下，仰頭望著天上的圓月，月光灑在她略顯疲憊的臉上。

而我卻渾身一冷。

涵涵挖的坑太淺了。

我的腳從泥土中露了出來，蒼白得刺眼。

只要媽媽一低頭，就會看見。

我的心一下子揪緊了。

我既希望媽媽能發(fā)現(xiàn)我的尸體，知道我已經(jīng)死了；

又害怕她真的看見，擾了她過節(jié)的興致。

媽媽忽然轉(zhuǎn)過頭，對著空蕩蕩的院子，喃喃自語。

“琪琪......”

我愣住了。

琪琪，是我的名字。

可是媽媽。

她從來都只叫我“小雜種”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