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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沈獄將最后一份卷宗歸攏整齊,抬頭看向一王二牛:
“二牛,今天怕是還要再麻煩你一趟?!?/p>
王二牛聞言直起腰,黝黑的臉上立刻堆起憨厚的笑,擺手道:
“沈哥兒你這說的啥話,咱兄弟倆還說啥麻煩不麻煩的?”
他拍了拍胸脯,粗布衣衫下的肌肉跟著繃緊,
“你盡管吩咐,俺這就去辦!”
“你先把這些卷宗送回錦衣衛(wèi)庫房,按之前的規(guī)矩交接好,別出什么岔子。”
沈獄指了指桌上那摞半人高的檔案,又補(bǔ)充道,
“送完卷宗后,你再去打聽打聽,那位海剛峰大人回京后住在哪里----不用太詳細(xì),知道個大概街巷就行,別引人注目?!?/p>
“成!”
王二牛響亮地應(yīng)了一聲,
“沈哥兒你就放一百個心,這點(diǎn)事兒俺準(zhǔn)保辦得妥妥帖帖的,上次那庫房的劉管事不是收了咱的禮嗎?這回送卷宗指定順順當(dāng)當(dāng),打聽住處也容易,俺認(rèn)識幾個在城里跑腿的兄弟,一問就知?!?/p>
話音未落,人已經(jīng)一陣風(fēng)似的跨出門檻,腳步聲在巷子里噠噠地遠(yuǎn)去。
沈獄在屋里踱來踱去。
怎么搭上海剛峰這條線?
這個問題像根魚刺卡在喉嚨里,讓他坐立難安。
送禮?
他剛起這念頭就自己否了。
卷宗里明明白白記著,海剛峰任知縣時,連鄉(xiāng)紳送的一塊臘肉都原封不動退回,還專門寫了篇《拒禮文》貼在縣衙門口。
這種油鹽不進(jìn)的硬骨頭,你給他塞銀子,不等于遞刀子讓他彈劾自己嗎?
沈獄自嘲地笑了笑,在錦衣衛(wèi)待久了,見慣了銀子開道的場面,竟差點(diǎn)忘了這世上真有不收錢的官。
那送什么?
官場往來,要么送利,要么送功。
可他一個試百戶,手里能有什么功勞好送?
海剛峰要的是扳倒貪官污吏,要的是澄清吏治,這些哪是他這小角色能憑空變出來的?
沈獄走到窗邊,望著巷口來往的行人,只覺得自己像只困在蛛網(wǎng)里的螞蟻----想靠近參天大樹,卻連樹干都夠不著。
沈獄指尖敲著桌面,心里琢磨:
海剛峰這次回京,絕不止為彈劾江彬。
兩淮鹽案牽連甚廣,背后說不定盤著更大的勢力。
這想法讓沈獄眼睛一亮?;蛟S............“船票”不在銀子里,而在案子里?
他想起錦衣衛(wèi)的辦案手段----對付貪官最有效,因為貪就有痕跡,有賬本,有贓款,順著線索一查一個準(zhǔn)。
可海剛峰這種清官,你查無可查,他不貪不占,連私生活都簡樸得像個老秀才,民間聲望又高,別說抓他,就是問話都得掂量著來。
錦衣衛(wèi)的權(quán)柄看似大,可到了這種既有清名又得圣心的官員面前,也得收斂三分。
“圣心............”
沈獄低聲念著這兩個字,忽然停下了踱步的腳步。
他想起卷宗里的記錄,海剛峰這些年彈劾的官員,有不少是皇帝親信,好幾次都把折子懟到御前,按說早該被罷官流放了,可他不僅沒倒,反倒從知縣升成了知州,這本身就透著古怪。
沈獄皺著眉思索。
圣上難道真喜歡聽逆耳忠言?
未必。
可朝廷里總得有幾個像樣的清官撐門面,給天下人看,給后世史書看。
海剛峰清廉是真,有能力是真,敢死諫也是真,這不正是圣上需要的“標(biāo)桿”?
既得有阿諛奉承的人辦事,也得有剛正不阿的人立威,這或許就是海剛峰能一直坐穩(wěn)官位的緣故。
只是這層道理,以他試百戶的身份,只能摸到點(diǎn)皮毛,想不透更深的關(guān)節(jié)。
他現(xiàn)在更關(guān)心的是,海剛峰回京后會先找誰說話?
是直接遞折子,還是先聯(lián)絡(luò)朝中的官員?
窗外的日頭漸漸升高,沈獄的心也跟著提了起來。
王二牛該快打聽回海剛峰的住處了,可知道住處又如何?
連門都未必能進(jìn)去。他必須找到一個讓海剛峰愿意見他的理由,一個足夠分量的“投名狀”。
江彬在兩淮的動作,海剛峰的追查,還有他手里這條被追殺的鹽案線索............
說不定能擰成一股繩。
沈獄深吸一口氣,走到墻角拿起那把繡春刀,掂量了掂量。
這趟渾水,看來是非蹚不可了。
哪怕只是只螞蟻,也要試著爬上那棵能遮風(fēng)擋雨的大樹----畢竟,這是他眼下唯一的生路。
午后的陽光剛斜過房稍,院門外就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比去時還要急促。
“沈哥兒!俺打聽著了!”
王二牛大口喘著氣,拍著大腿道,
“海大人沒住私宅,就住在會同館!問了倆跑腿的兄弟,都說前兩天看見海大人進(jìn)了會同館,錯不了!”
沈獄指尖在桌沿輕輕一點(diǎn),并不意外。
會同館是朝廷安置外任官員回京述職的地方,管吃管住卻不奢華,正合清官的做派。
他早該想到。
以海剛峰的性子,定然不肯在京城置辦宅院,更不會接受鹽商或同僚的饋贈,住會同館再合理不過。
“沒費(fèi)啥勁?”
沈獄追問了一句。
“嗨,太容易了!”
王二牛抹了把汗,憨笑道,
連“會同館門口的老卒都知道,說海大人昨天剛到,就帶了個老仆,行李簡單得就倆包袱,跟別的官回京時前呼后擁的排場完全不一樣?!?/p>
沈獄點(diǎn)點(diǎn)頭,心里卻沉了下去。
會同館人多眼雜,往來都是各地官員和信使,京里的各方勢力怕是早就在那兒布了眼線。
江彬的人、白蓮教的眼線、甚至盧忠安插的釘子,說不定都在盯著海剛峰的動向。
這種地方,別說私下見人,就是靠近門口都可能被盯上。
他走到窗邊,望著巷口來往的行人,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刀鞘。
要見海剛峰,必須拿出能讓對方側(cè)目的東西。
可他手里什么都沒有,連鹽案的核心線索都沒摸到,憑什么讓一位剛正不阿的知州相信自己?
若是拿不出真東西,貿(mào)然找上門,無異于把自己暴露在所有勢力眼前。
到時候江彬會更快動手,盧忠或許會覺得他沒用了隨手丟棄,甚至可能有其他勢力來拉攏或脅迫。
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需要的是暗處的周旋,不是明面上的站隊。
沈獄閉了閉眼,腦海里飛速閃過這些天所經(jīng)歷的一切。
王二牛見他半天不說話,撓著頭問:
“沈哥兒,咱要去見海大人嗎?要不俺去遞個帖子?”
“遞帖子?”
沈獄自嘲地笑了笑,
“咱們這種小角色的帖子,怕是連會同館的門都進(jìn)不去?!?/p>
他轉(zhuǎn)過身,眼神漸漸變得銳利,
“而且,就算進(jìn)去了,說什么?說江彬可能跟白蓮教勾結(jié)?說鹽案背后有貓膩?沒有實證,海剛峰只會當(dāng)咱們是攀附權(quán)貴的小人?!?/p>
王二牛急了:
“那咋辦?總不能眼睜睜看著機(jī)會溜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