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生日這天，送給了我一份特殊的禮物。

他說要帶我去米其林餐廳慶生，讓我見見世面。

出門前，我習(xí)慣性地在包里裝上了我的舊保溫杯。

兒子看到后，臉色鐵青，一把奪過我的保溫杯狠狠砸在地上。

“你帶著這撿破爛的東西是想干什么？存心讓我朋友看不起我？”

接著還不解氣地指著我的鼻子罵：“我怎么會有你這么上不了臺面的媽，真后悔帶你出來！”

看著他滿眼的怒火，我趁收拾碎片的間隙，悄悄地把公司繼承書鎖進(jìn)了抽屜里。

他剛畢業(yè)就月薪兩萬，卻不知道這背后是我這個環(huán)衛(wèi)工母親的功勞。

1

“說什么呢，王哲，這是你媽?！?/p>

一個畫著精致妝容的女孩，也是我兒子的女朋友劉倩倩，嬌嗔地推了他一下。

王哲卻一臉不耐煩，壓低了聲音，但每個字都像針一樣扎進(jìn)我心里。

“倩倩，你不知道，我媽她就這個德性，一輩子改不了的窮酸氣?！?/p>

他指著地上摔碎的保溫杯碎片。

“帶她來這種地方，我都嫌丟人，她還非要帶個破杯子，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是從垃圾堆里爬出來的！”

我的心猛地一抽。

垃圾堆？

我苦笑的低頭看了看自己，穿著洗得發(fā)白的大衣和磨平的袖口，

站在這金碧輝煌的米其林餐廳門口，的確顯得格格不入。

沒辦法多年的節(jié)儉習(xí)慣，已經(jīng)快讓我忘記了自己的真實(shí)身份。

劉倩倩拉著王哲的胳膊，嗲聲嗲氣地。

“好啦，別生氣了，阿姨也是節(jié)約慣了嘛，我們快進(jìn)去吧，我朋友都等急了?！?/p>

王哲這才冷哼一聲，看也沒看我，徑直摟著劉倩倩走了進(jìn)去。

我蹲下身，默默地把保溫杯的碎片撿起來，用紙巾包好，放進(jìn)我那個用了十年的舊布包里。

這個保溫杯，還是王哲上大學(xué)那年，我用撿瓶子攢下的錢，特意去商場給他爸挑的。

他爸走得早，東西就留給了我，

一晃，這么多年過去了。

我跟著走進(jìn)餐廳，里面燈光璀璨，人人衣著光鮮。

一個包廂里，坐著幾個和王哲年紀(jì)相仿的年輕人，看到他們進(jìn)來，立刻熱情地打招呼。

“哲哥，你可算來了，我們都等你半天了！”

“喲，這位就是嫂子吧？真漂亮！”

王哲臉上立刻堆滿了笑，那種笑，是我從未在他臉上見過的熱情和......諂媚。

“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我女朋友，劉倩倩?！?/p>

他又指著一個戴金絲眼鏡的男人說：“倩倩，這是我老大，張總?！?/p>

劉倩倩立刻甜甜地喊了一聲：“張總好。”

張總的目光在她身上打了個轉(zhuǎn)，笑得意味深長：“王哲，有福氣啊。”

所有人一聽哄然大笑，沒人注意到門口的我。

我就像一個透明的影子，尷尬地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還是王哲被朋友提醒，才不情不愿地朝我招了招手。

“還愣著干什么，過來坐啊?！?/p>

他的語氣，像是在使喚一個不懂事的下人。

我局促地走過去，在最靠門的位置坐下。

“哲哥，這位是？”一個染著黃毛的青年好奇地問。

王哲的笑容僵了一下，含糊地說道：“哦，我一個......遠(yuǎn)房親戚，剛從老家過來，正好趕上我生日，我就帶來一起吃個飯?！?/p>

遠(yuǎn)方親戚？

我含辛茹苦養(yǎng)了二十多年的兒子，在外面，竟說我是他的遠(yuǎn)房親戚。

我的心，像是被泡進(jìn)了冰水里，從里到外都涼透了。

原本今晚我想送給他一份大禮作為生日禮物的，可現(xiàn)在，我猶豫了......

劉倩倩立刻打圓場：“哎呀，阿姨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有點(diǎn)緊張，大家別介意啊?！?/p>

她嘴上說著別介意，眼神里的鄙夷卻毫不掩飾。

張總推了推眼鏡，笑著說：“沒事，來了就是客。阿姨，想吃什么，隨便點(diǎn)，今天王哲請客?！?/p>

菜單遞到我面前，上面的文字我認(rèn)識，但那些菜名，我一個都看不懂。

而后面的價格，更是讓我心驚肉跳。

一個最普通的蔬菜沙拉，都要198。

我把菜單推了回去，小聲說：“我......我不餓，你們吃吧。”

王哲的臉?biāo)查g就黑了。

“裝什么？怕花錢是不是？”

他一把奪過菜單，翻到最便宜的一頁，指著一道“法式焗蝸?！睂Ψ?wù)員說：“給她點(diǎn)這個?！?/p>

然后又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在我耳邊譏諷道：

“我真不應(yīng)該帶你出來，連菜都不會點(diǎn)，就知道給我丟人！”

2

菜很快上來了。

一盤六個蝸牛，配著奇怪的鉗子和叉子。

我看著鄰座的人熟練地夾起蝸牛，用叉子挑出肉，蘸著醬汁送進(jìn)嘴里。

我學(xué)著他們的樣子，笨拙地拿起鉗子，卻怎么也夾不穩(wěn)那滑溜溜的殼。

“啪嗒”一聲，一個蝸牛掉在了桌上。

整個包廂瞬間安靜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王哲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他猛地站起來，指著我的鼻子罵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是不是覺得我今天還不夠丟人？”

“不會吃就別吃！在這兒耍什么雜技！”

我被他吼得不知所措，臉上一陣火辣辣的。

劉倩倩趕緊拉住他，假惺惺地勸道：“王哲你別這樣，阿姨也不是故意的。”

她轉(zhuǎn)向我，笑容里帶著一絲憐憫：“阿姨，這個要用鉗子夾住，然后用叉子把肉取出來，很簡單的?！?/p>

她說著，輕松地為我演示了一遍，然后將挑出的蝸牛肉放到我的盤子里。

“您嘗嘗，很好吃的?！?/p>

周圍的人也紛紛附和。

“是啊是啊，哲哥別生氣，阿姨就是不習(xí)慣。”

“阿姨，您就當(dāng)吃田螺嘛，一樣的?！?/p>

他們越是這樣“體諒”，我就越覺得無地自容。

我像個小丑，坐在那里，接受所有人的圍觀和同情。

王哲重重地坐下，端起酒杯，一口氣喝干，仿佛在喝什么穿腸的毒藥。

那頓飯，我再沒碰過一下筷子。

他們聊著以為我聽不懂的股票、項目和奢侈品，笑得前仰后合。

我坐在一旁，默不作聲。

好不容易熬到散場，王哲去結(jié)賬，劉倩倩陪著張總他們聊天。

我一個人走出餐廳，站在寒風(fēng)里，等了足足半個小時。

王哲才摟著劉倩倩，醉醺醺地走出來。

“你怎么還在這？”他皺著眉，滿臉嫌惡，“自己不會打車回家嗎？”

“我想......和你說幾句話?！蔽倚÷曊f。

“有什么好說的？趕緊滾回去，別在這礙我的眼。”

說完，他就要拉著劉倩倩離開。

我急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王哲，今天是你生日，媽......”

“閉嘴！”

他猛地甩開我的手，力氣大得讓我一個踉蹌，差點(diǎn)摔倒。

“我早就不是你兒子了！”

他紅著眼睛，像一頭被激怒的野獸。

“我就不該帶你來，從你讓我當(dāng)眾出丑的那一刻起，我就沒你這個媽！”

“我告訴你，李秀云，我王哲這輩子最大的恥辱，就是有你這么一個掃大街的媽！”

“你以后別再來找我！我結(jié)婚不會請你，生孩子也不會讓你看一眼！你就守著你那堆垃圾，爛在那個破房子里吧！”

字字句句，如同一把把淬了毒的刀，狠狠地扎進(jìn)我的心臟。

我看著他決絕的背影，和劉倩倩臉上那抹得意的冷笑，渾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二十多年的含辛茹苦，養(yǎng)出來的，竟是這么一個白眼狼。

我突然笑了。

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下來。

也好。

就當(dāng)，我從來沒有生過這個兒子。

我慢慢轉(zhuǎn)過身，挺直了從未挺直過的腰桿，一步步走進(jìn)無邊的黑夜。

口袋里的手機(jī)震動了一下，是一條短信。

來自一個陌生的號碼。

“云姐，您交代的事情，都辦妥了?！?/p>

“城南那塊地，已經(jīng)全部劃到您名下?！?/p>

“另外，您兒子所在的公司，我們已經(jīng)完成了初步的股權(quán)收購?！?/p>

3

我回到那個被王哲稱為“破房子”的家。

一個只有四十平米的老舊一居室。

這里確實(shí)堆滿了“垃圾”。

墻角是我撿來的廢紙箱和塑料瓶，陽臺上晾著我從工地?fù)旎貋淼呐f鋼筋。

這些，都是王哲從小到大的學(xué)費(fèi)和生活費(fèi)。

我坐在那張吱呀作響的舊沙發(fā)上，環(huán)顧著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十多年了，我每天凌晨四點(diǎn)起床，掃過這座城市最繁華的街道，也清理過最骯臟的角落。

我把所有的錢都省下來，供他上最好的學(xué)校，穿最貴的球鞋。

我以為，只要他有出息，我這輩子就值了。

可我忘了，有些人的良心，是捂不熱的。

我拿出另一部藏在床底下的智能手機(jī)，開機(jī)。

屏幕上立刻彈出無數(shù)條未讀消息和未接來電。

我點(diǎn)開一個名為“云圖資產(chǎn)”的微信群，里面有十幾個人，都是我的理財顧問和律師。

群里最新的消息，是我的首席律師老金發(fā)的。

“云姐，王哲和劉倩倩的背景資料已經(jīng)發(fā)到您郵箱了?！?/p>

“另外，劉倩倩的父母目前租住的金鼎小區(qū)12號樓701，也在我們剛收購的物業(yè)范圍內(nèi)。”

我點(diǎn)開郵件。

王哲，月薪兩萬，但每月開銷巨大，信用卡和各種網(wǎng)貸欠了將近二十萬。

劉倩倩，無業(yè)，全靠王哲養(yǎng)著，最大的愛好是買奢侈品。

她的父母，普通退休工人，卻住在月租八千的高檔小區(qū)，顯然也是王哲在打腫臉充胖子。

好一個“青年才俊”，好一個“都市精英”。

原來風(fēng)光的背后，是這么一個爛攤子。

我冷笑一聲，關(guān)掉了手機(jī)。

第二天一早，王哲竟然破天荒地回來了。

他提著一盒包裝精美的點(diǎn)心，臉上擠出僵硬的笑容。

“媽，我回來了。”

我正在整理廢品，頭也沒抬：“你不是說，沒有我這個媽了嗎？”

他的臉色變了變，但還是耐著性子說：“媽，昨天是我不對，我喝多了，胡說八道，您別往心里去?！?/p>

他把點(diǎn)心放在桌上：“這是我特意給您買的，您嘗嘗?！?/p>

我瞥了一眼，是昨天那家米其林餐廳的招牌糕點(diǎn)，一小盒就要好幾百。

“無事獻(xiàn)殷勤，非奸即盜。”我淡淡地說。

王哲的耐心終于耗盡了。

他收起笑容，一臉煩躁地坐到我對面。

“媽，我今天來，是想跟您商量個事?！?/p>

“我跟倩倩準(zhǔn)備結(jié)婚了，想買套房。首付還差三十萬?！?/p>

他理所當(dāng)然地看著我：“您辛苦了一輩子，也攢了不少錢吧？先拿出來給我應(yīng)急?！?/p>

我差點(diǎn)氣笑了。

我一個掃大街的，一個月工資三千塊，他竟然覺得我能攢下三十萬？

“我沒錢?！?/p>

“不可能！”王哲立刻反駁，“你吃穿都用最差的，又沒什么花銷，怎么可能沒錢？”

他站起來，開始在屋子里翻箱倒柜。

“存折呢？銀行卡呢？你放哪了？”

他把我裝舊衣服的箱子整個倒在地上，又去翻我的床墊。

我坐在那里，冷冷地看著他，就像看一個入室搶劫的強(qiáng)盜。

終于，他從我的枕頭底下，翻出了一個鐵盒子。

里面是我所有的家當(dāng)。

一張存了二十年的定期存單，上面是五萬塊錢。

王哲看到上面的數(shù)字，眼睛都亮了。

“我就說你有錢吧！”

他抽出那張存單，又看到下面壓著的一本房產(chǎn)證，一把抓了過去。

“這是......”他愣住了，“這房子的房產(chǎn)證？”

“嗯?！?/p>

“太好了！”王哲興奮地一拍大腿，“媽，這房子現(xiàn)在也能值個七八十萬吧？”

“我們把它賣了，首付不就夠了？”

他看著我，眼神里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只有貪婪和算計。

“反正你一個人住，也用不了這么大地方?！?/p>

“賣了房子，你先去租個小點(diǎn)的單間，等我們買了新房，有空房間了，再接你過去住。”

他說得那么自然，仿佛賣掉我唯一的棲身之所，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

我看著他那張因為興奮而扭曲的臉，心中最后一絲猶豫也消失了。

“好啊?！?/p>

我平靜地看著他，緩緩開口。

“賣房子可以，不過，我有個條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