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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宋璃惦念著墨坊之事,心情難免頗有幾分凝重。
“呀,璃姑娘總算回來了,真是叫人好等!”
她方回府,便聽得花廳中傳來嘈雜的人聲,抬眼望去,是一對不曾見過的夫婦,年歲約么同孟氏相仿,正滿臉堆笑地看著她。
宋璃微微蹙眉,來人面生,她不曾見過,卻也不曾多想,只當(dāng)是父親的同僚,行禮致意后,便回房去更衣見客。
須臾,宋珩與宋玨兄弟兩個亦散學(xué)歸來,那夫妻兩個,方一見宋玨,臉上笑意更盛,忙不迭地迎上來。
“見過玨公子,這位想來定是珩公子吧?傳言珩公子得崔老太傅青眼,此刻已然是他的入室弟子了,今日一見,果然風(fēng)度不凡?!?/p>
宋珩被這話說得一怔,忙連連擺手。
宋玨面色一冷,不情不愿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瞧他這副神色,宋璃不費(fèi)吹灰之力,也能猜出,自己這位四哥哥,必定是同來人有些過節(jié),趁著宋父不察,悄悄拉了拉宋玨的衣袖,低聲追問。
“四哥哥?”
宋玨亦壓低了聲音,冷哼道:“阿璃可還記得,前幾日四哥同你提起,書院同窗章元魁,愿出高價購買你贈我的方桐煙墨之事?”
宋璃自是點(diǎn)頭的。
若非有那事為引,自己想開辦寸金坊之事,只怕還沒那么快順利實(shí)施。
宋玨想起這章元魁害得自己被父親狠狠責(zé)罰了一場,便氣不打一處來:“這便是那章元魁的父母。在書院時,我也曾見過。那日章元魁買墨不成,便日日糾纏,今日竟遣父母癡纏到了父親面前,真真是無恥?!?/p>
他只當(dāng)章氏夫妻也是為著購墨而來,同宋璃暗罵,這些商賈之家,果然未經(jīng)教化,如此貿(mào)然地闖到別人府上來,全無半分規(guī)矩。
宋璃卻蹙起了眉心——商賈之家?
若她沒記錯的話,溫良曾向她稟報過,平江城中,似有一家世代經(jīng)營的墨坊,東家便是姓章。
若當(dāng)真如此,那章氏夫婦今日造訪,只怕絕非宋玨所言那般簡單。
她暗自盤算間,宋父已然清了清嗓子,命人傳膳,少不得要同這章氏夫婦,觥籌交錯,應(yīng)酬一番。
酒過三巡,章父面上帶了幾分酒意,笑道:“久聞宋大人膝下兒女,個個天資聰穎,是人中龍鳳,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兩位公子一表人才,二位姑娘溫婉大方,璃姑娘更是冰雪聰明......”
他轉(zhuǎn)頭,看向宋璃。
宋璃心神一凜。
果然來了!
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果然,只聽得章父頓了一頓,又道:“璃姑娘心靈手巧,竟能制出如此精妙的桐煙墨,縱然章某一家,世代制墨,竟也參詳不出這墨中的奧妙,真真是甘拜下風(fēng),自嘆弗如?!?/p>
宋璃笑道:“章掌柜這是說得哪里話!平江城中誰人不知,章氏墨已傳承近百年,乃是平江數(shù)一數(shù)二的珍品!阿璃年幼,才疏學(xué)淺,哪里敢班門弄斧,不管是制墨一途,還是經(jīng)營墨坊,日后都得煩請章掌柜多多指教才是?!?/p>
宋玨和宋珩見她竟如此坦然地承認(rèn)了自己便是寸金坊的幕后之主,心下一驚,宋瑯更是忙在桌下輕輕踢了踢她。
父親千叮萬囑,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絕不能走漏寸金坊的半點(diǎn)風(fēng)聲,以免給阿璃惹來禍端,這傻妹妹,怎的竟口無遮攔,自投羅網(wǎng)!
見幾人如此擔(dān)心,宋璃心中暖意頓起,莞爾一笑。
她敢斷言,當(dāng)日章元魁向宋玨購墨,只怕便是別有用心,今日章氏夫妻必也是為著桐煙墨而來。
章氏定然已將她的底細(xì)查了個八九不離十,此刻掩耳盜鈴無益,倒不如打開天窗說亮話。
果然,章掌柜眼中閃過一抹微光,笑道:“璃姑娘說笑了,后生可畏,后生可畏?。〈缃鸱蝗缃耧L(fēng)頭正盛,日后更是前途無量,這平江城制墨翹楚的位置,我章氏,確是該退位讓賢了?!?/p>
他頓了一頓,又道:“說來慚愧,前幾日書院,犬子元魁曾起了高價求購玨公子那方桐煙墨的心思,實(shí)在是我教子無方,今日在下登門致歉,便是為此事。宋大人,璃姑娘寬宏大量,還請莫要怪罪?!?/p>
“小兒雖出身商賈之家,但亦是讀書人,求墨心急,絕無半分趁機(jī)偷師的意思......”
宋父聞言,臉上的神情和緩了幾分,點(diǎn)頭道:“章掌柜多慮了?!?/p>
宋玨心中亦痛快不少,低聲道:“這話說得還算差不多?!?/p>
宋璃笑得不動聲色,卻愈發(fā)打起了精神,小心應(yīng)對。
這位章掌柜,不愧世代從商,言談果然滴水不漏!
一聲“宋大人”,一句“商賈之家”,便巧妙地點(diǎn)破了宋府,與章氏之間,身份地位的差異。
他主動開口,道出自己并無偷師之意,致歉的言辭懇切。宋家若是繼續(xù)深究,便是得理不饒人。
加之雙方一個是官,一個是商,看似這章掌柜是“民不與官斗”,主動做小伏低,其實(shí),卻是不著痕跡地提醒宋父,宋家若因著章元魁購墨之事,大做文章,在世人眼中,便難免有仰仗官身,肆意欺壓百姓之嫌。
好一招以退為進(jìn),先下手為強(qiáng)!
宋璃忍不住對他另眼相待,卻只聽得那章掌柜話鋒一轉(zhuǎn),又柔聲道:“章某自知犬子沖撞,為著賠罪,便自作主張,贈了璃姑娘一份薄禮。”
他也不等宋璃回答,便自顧自繼續(xù)開口。
“數(shù)日前,聽聞寸金坊每日的生意,稍有遜色,章某暗自思忖,桐煙墨價貴,城中許多讀書人,囊中羞澀,只怕還在觀望。于是,章某便命人極言桐煙墨的妙處,想來,這幾日,墨坊的訂單,應(yīng)當(dāng)已然再次爆滿了吧?”
宋璃挑眉。
她早猜到,那“用桐煙墨,當(dāng)狀元郎”的話術(shù),是對家墨坊放出的風(fēng)聲,卻不想,罪魁禍?zhǔn)祝惯@么快,便主動登門,自投羅網(wǎng)?
宋璃心中冷笑——這章掌柜,確是個心思巧妙,八面玲瓏的人精。
只可惜,低估了她。
他只當(dāng)自己是個尚未及笄的小姑娘,不懂得商場上的這些彎彎繞,卻不知,她兩世為人,心性早非常人可及。
被人捧殺,卻還對人家感恩戴德,這樣的蠢事,她宋璃,絕做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