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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蔡婆子之事,傳回宋府時,宋家上下,群情激奮。
宋玨登時拍案而起,怒道:“這姓章的,真真是不要臉!阿璃等著,四哥這就去書院,將那章元魁狠狠痛打一頓,給你出氣!”
宋父沉著臉,冷哼道:“你的圣賢書讀到狗肚子里去了?開口便喊打喊殺,一派綠林莽夫之態(tài),簡直胡鬧!”
見父親動怒,宋家姐妹三個,忙軟言相勸。
宋瑯柔聲道:“玨弟不可戲言,咱們宋府文官清流,行事豈可如此莽撞?章氏偷師,是他之過,依我看,倒不如報官,要個說法?!?/p>
宋珩亦道:“報官何須舍近求遠?咱們宋府便是食君祿的,珩兒懇請父親,以官身之威,為阿璃討個公道!”
宋璃微微皺起眉頭,尚不等她開口,卻是孟氏,急匆匆攔下了愛女心切,滿面怒容的宋父。
“夫君不可!”
宋家上下,只有孟氏出身商賈之家,于經(jīng)商一途,最有見地。
此刻她開口,宋父登時沉下氣來,靜待她的下文。
孟氏輕撫著宋璃的額發(fā):“江南文人眾多,文房四寶的生意,最是炙手可熱。璃兒的寸金坊,背后有夫君這五品織造,章氏在平江城內(nèi)盤踞百年,墨坊一家獨大,無人敢與之爭鋒,又怎可能只是尋常百姓?”
此言亦道出了宋璃心中所想。
“父親,阿璃已盤問過那蔡婆子。去歲,您方才走馬上任,章氏便想假借買下人的機會,在咱們府上安插耳目。卻不想,母親謹慎,只選知根知底的家生子近身伺候。章掌柜無奈,才只得將蔡婆子安頓在莊子上,伺機而動?!?/p>
“安插人手,打探府上消息,窺伺父親的喜好,這一連串的伎倆,章氏得心應手,顯然,在買通地方官,官商勾結(jié)一事上,已然輕車熟路了。”
她頓了一頓,又道:“在那章掌柜面前,阿璃故意以父親的官位威脅,只是提醒他,有所忌憚,莫要輕舉妄動。但此刻,咱們尚且不知,章氏背后仰仗的是哪位官員,貿(mào)然出頭,只怕對父親仕途不利?!?/p>
聽聞有損宋父的升遷之路,一直垂頭默不作聲的宋瑾,忙開口附和:“父親,母親和阿璃言之有理,請您三思!”
宋珩忿忿:“難不成,此事就這么算了?總不能礙于章氏身后之人,便投鼠忌器,任由他們欺辱阿璃!”
宋玨亦低聲嘟囔:“依我之見,還是散學時,悄悄尾行章元魁,將那廝堵在暗巷,蒙起頭來打上一頓,不留半分痕跡,既警告了章氏,又不怕他為難父親!”
兒女們眾說紛紜,宋父板著臉,見宋璃一雙明亮的眸子,燦若星子般望著自己,心念一動,沉聲問道:“璃兒,你母親既將鋪子給了你,如今你便是寸金坊之主。為父想聽一聽,此事你意欲如何?”
見父母皆鄭重地看著自己,洗耳恭聽她的打算,如此尊重自己,宋璃不由心下一暖。
“父親,阿璃想著,趁此機會,正好將墨坊和莊子上的伙計們敲打一番,查清他們的底細,如蔡婆子這樣來路不明的,或發(fā)賣,或退還原籍,掃清蠹蟲,才好開張宴客?!?/p>
她已命溫良,務必大張旗鼓,將蔡婆子送回章氏,只說她在宋府時,手腳不干凈,請章氏管教,絕口不提偷師之事。
章掌柜丟了臉面,這蔡婆子定討不了什么好果子吃。
如此,一來,敲山震虎,有蔡婆子的下場為前車之鑒,若是還有潛藏在宋府的漏網(wǎng)之魚,想來暫時不敢輕舉妄動。
二來,章氏仿制桐煙墨在先,遣送蔡婆在后,有心之人,不難猜出這其中的關(guān)聯(lián)。戳破章氏偷師之舉的,并非“隱忍不發(fā)”的宋府,而是平江城“心直口快”的悠悠眾口。
章氏墨坊的卑鄙行徑,少不得要遭人詬病,卻又無法對宋府發(fā)難,方為上策。
宋父聽著愛女小小年紀,侃侃而談,思慮竟如此周全,不由好生動容。
他招了招手,將宋璃攬在自己膝下,柔聲道:“阿爹的璃兒真是長大了,懂得為父分憂了......”
他憐愛地看著宋璃,心下又有些著惱,惱自己這新官上任的平江織造,身后無世家大族仰仗,同僚虎視眈眈,明明身在要職,卻只能事事謹小慎微,處處投鼠忌器。
宋玨不甘心地問道:“那阿璃的寸金坊怎生是好?難不成便任由章氏將阿璃的客人悉數(shù)搶了去?”
見眾人全都神色憂慮地望著自己,宋璃卻只是不以為意地微微一笑。
偷師,仿冒,古來有之。
她這桐煙徽墨,又沒法子申請專利,且制墨之法,本就大同小異,寸金坊炙手可熱,旁人眼紅效仿,她又如何能阻攔?
寸金坊的桐煙墨,為著保證徹底陰干煙灰中的火氣,至少需要兩年時間才能售賣,章氏略去了這等待的過程,只消幾日,便能出貨,一來價低,二來又是現(xiàn)貨,客人們不愿苦等寸金坊的預售,轉(zhuǎn)而求購章氏墨,也是情理之中。
但,真正的桐煙墨,歷經(jīng)歲月的滄桑,靠日復一日的時光沉淀,方才積蘊出的沉穩(wěn)而又復雜的濃郁墨色,又豈是一朝一夕,草草仿制,便能替代的?
更何況,桐煙墨最為獨到之處,便是必須以燈盞取煙,這樣的煙灰,方才極致細膩。
煙房不見天日,一旦開始收煙,外人便不可進出,蔡婆子縱然有送膳的由頭,偷看了伐木取桐油,猜得到燃燒桐油制煙,學得會清水洗煙,可這燈盞收煙的精髓,卻是決計偷師不得的。
“父親放心,章氏的仿制墨,與阿璃的桐煙墨,云泥之別,有識之士一試便知。”
桐煙墨價高,連日來,訂購的客人,不外乎兩種。
一者,是如崔太傅這般,飽讀詩書,愛墨如癡之人,試遍天下奇墨,章氏妄圖魚目混珠,決計無法瞞過他們的眼睛。
二者,便是平江城中的高門大戶,家境殷實,卻胸無點墨,不喜讀書,購墨,只是為著附庸風雅,彰顯自家的身份地位。
這樣的人,雖無法評判墨色高下,但章氏仿冒之名傳出后,他們又如何可能繼續(xù)訂購假墨,為了區(qū)區(qū)二兩銀子,便自降身價?
章氏一時仗著“現(xiàn)貨”的便利,雖搶了些宋璃的主顧,但以長久計,實在掀不起太大風浪。
宋家眾人聞言,這才總算放心了幾分。
宋璃卻話鋒一轉(zhuǎn),柔聲道:“其實,阿璃早也想過這桐煙墨,并非尋常士人所能取用,我有意制些更為物美價廉的好墨,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