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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7歲那年,被爺爺用火鉗燙爛了嘴。
只因我那時候叫了一聲爸爸,第二天我爸就死了。
爺爺說我是詛咒者,只有閉嘴才能保住家人安全。
于是我嘗到了皮肉燒焦的糊味和鉆心的疼。
也失去了笑的能力,甚至無法順暢地吃飯說話。
1.
我嘴巴周圍有一朵丑陋的痂花。
是五歲那年爺爺親手用火鉗燙的。
“狗東西,害死我兒子,給你嘴巴燙爛了,看你怎么亂喊人!”
滾燙的火鉗燙的我渾身抽搐,哭著求媽媽救我。
她卻抱著我6歲的弟弟,眼睜睜看著我被爺爺折磨,目光冷漠。
弟弟沖我怪笑,目光里帶著興奮。
父親死后的第一天,爺爺一句“詛咒者”,讓全家人都把父親的死怪在我身上。
只因我喊了聲爸爸。
可他是在電子廠上班,操作失誤被電死了,找到他的時候已經(jīng)被電成了黑炭。
爸爸下葬的第二天,爺爺就把我趕去學(xué)校。
讓我盯著紅腫水泡嘴,讓全班同學(xué)恥笑。
直到付老師上課時發(fā)現(xiàn),急忙把我?guī)ジ浇t(yī)院。
醫(yī)生輕手輕腳的為我涂抹消毒水,付老師在一旁掏錢給我買消炎藥。
我咬緊牙關(guān),一聲不吭。
付老師給我家打電話,爺爺拒接,媽媽接通后提醒付老師:
“我勸你最好別和那烏鴉嘴說話,會死人的!這死小子上周剛克死了他爸!”
付老師掛斷電話,看著我問:“方默,是真的嗎?”
我開始發(fā)呆,不敢接話。
能說什么?7歲才會說話,剛開口喊爸爸,爸爸就死了。
“方默,你可以說話,老師不怕的?!?/p>
我抬頭對上她慈眉善目的臉。
“付老師,我真不是烏鴉嘴?!?/p>
那天很熱,也是爸爸休息日,但媽媽一直逼著他去廠里加班。
我不止一次聽爸爸私下和同事討論,說是電廠的工作間有嚴(yán)重安全隱患。
于是第一次嘗試開口喊爸爸,讓他別去。
可媽媽卻一臉的著急,一直催。
因為媽媽約了她的小情人。
付老師送我回家,在家門口聊了一些醫(yī)生的叮囑。
而她離開的那一刻,媽媽關(guān)上門的一瞬間,我的絕望開始了。
媽媽拿著她的雞毛撣子,狠狠抽在我的腿上。
“咒死你爸就算了,還敢跟老師告狀!看我打斷你的腿!”
弟弟騎著我撒尿:“烏鴉嘴,尿死你!”
爺爺這時走進(jìn)屋,趕忙將弟弟抱起來,“我的好孫子喲!騎著人多危險?”
臨了還不忘嫌惡的踢我一腳。
我被打到房子角落,手腳并用拼命護(hù)住自己的身體重要部分。
付老師猜到了我可能的遭遇,告訴我萬一挨打就躲起來,別傻站著不動。
天天挨打的消息很快傳開了。
附近的玩伴一有機會就欺負(fù)我,往我身上扔垃圾,吐口水,甚至用裝了尿的水瓶子,往我頭上倒。
可弟弟就不會挨欺負(fù)。
那一刻我才明白,不被父母重視的孩子,外人更不會重視。
我和關(guān)系好的兩個小伙伴為了不被孤立,不得不離我遠(yuǎn)遠(yuǎn)地。
“方默對不起,和你走太近,我也會被他們欺負(fù)的?!?/p>
“我媽說你是害人精,不讓我跟你玩?!?/p>
同學(xué)和朋友,甚至是學(xué)校的家長,都開始抵制我上學(xué)。
爺爺和媽媽更開心了。
“不去上學(xué)也好,省下來的錢都是方圓的?!?/p>
家里并不窮,爸爸死后,廠里一共賠償了80萬。
媽媽是車間組長工資不低,爺爺每個月也有不少退休金。
可就是這樣,卻沒有一個人愿意為了我上學(xué)的事情忙碌。
好在付老師心善,帶著我求遍了同學(xué)家長,終于得到家長的勉強同意,不讓孩子欺負(fù)我,讓我得以繼續(xù)念書。
“方默你要記住,讀書是你唯一的出路?!?/p>
我拼命學(xué)習(xí),成績始終排名前二。
成績的分?jǐn)?shù)就像一道曙光,照亮我黑暗人生。
九年義務(wù)教育,在付老師幫助和我自己的努力下,終于考上了當(dāng)時最好的高中。
付老師滿懷期待:“高中三年至關(guān)重要,也是你逆天改命的最后機會?!?/p>
我拿到錄取通知書那日,付老師卻死了。
2.
“就是他克死了付老師?!?/p>
“也不知道付老師怎么想的,明知道靠近方默有危險,現(xiàn)在好了吧,死了?!?/p>
“唉,可憐陸倩倩媽媽死了,爸爸還得了肺癌,就不應(yīng)該幫那個喪門星?!?/p>
“......”
這真怪我嗎?
付老師死那日,我就在距離她十米遠(yuǎn)的地方。
她說要給我買杯奶茶慶祝,轉(zhuǎn)過頭就被一輛失控的摩托車撞飛。
我親眼看著付老師頭部著地,然后就再也沒能起來。
“方默,和你沒關(guān)系,有空替我輔導(dǎo)倩倩學(xué)習(xí)?!?/p>
這是付老師的遺言。
陸倩倩是她閨女,比我小1歲。
老師下葬那日,我去祭拜,被付老師的丈夫掃地出門。
人來人往的門前,我沉默著磕頭。
有人議論:
“付老師心善各方面照顧這掃把星,來祭奠不帶個祭品也就算了,連眼淚都沒有?!?/p>
“就是,假哭一下也說得過去啊。”
可他們不知道,原生家庭,已經(jīng)讓我失去了哭的能力。
還是陸倩倩不顧父親阻攔,走過來安慰我:
“努力學(xué)習(xí),改變命運,我媽在天上就會開心?!?/p>
我沒想到失去母親的陸倩倩比我想象的還要堅強。
她自己就在巨大的悲傷中,卻還能安慰我。
我沒有說話,在付老師骨灰盒前跪了三天兩夜,用震耳欲聾的沉默回應(yīng)。
骨灰下葬那日,我還是沒忍住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猶如行尸走肉般回家,卻被黑著臉的爺爺堵在門口。
“喪門星!烏鴉嘴!你還敢回家?害死你爸,害死老師,還想把我們也害死?”
驚恐無助時,媽媽帶著弟弟回來了。
弟弟左手拿著手機,右手拿著最新款游戲掌機。
弟弟也“考”上了附近的中學(xué),那是媽媽為了獎勵他買的。
看到我,媽前一秒還掛著笑的臉色陡然陰沉:
“喪門星你還知道回來?跑人家門口跪那么多天,方家的臉面都給你丟完了?!?/p>
許是跪太久,我體力不支摔倒在地。
方圓走到我面前蹲下來嘲諷:
“考第一又怎樣?還不是不如我?”
“爸爸喜歡你,媽媽喜歡我,這很公平,可惜你爸死了?!?/p>
“哈哈哈!”
轟??!
七伏的天說變就變,雷聲過后,便是暴雨。
白色帆布鞋映入眼簾,陸倩倩舉著黑傘來到我面前。
“拿著吧?!?/p>
輕柔的聲音在雨聲中摩擦出不明的情緒。
我拒絕了陸倩倩。
雨小了,我偷偷溜進(jìn)了家。
桌上有很多剩飯剩菜,是她們慶祝弟弟考上高中的晚宴。
媽媽從來都知道疼孩子,可我不屬于她的疼愛范疇。
兩月假期,弟弟白天玩游戲,晚上玩游戲;我白天洗盤子,晚上跑外賣。
他有媽媽愛,我沒有。
不拼,我連飯都吃不上。
弟弟和爺爺告密我打工的事情。
第二天洗盤子的時候,爺爺就沖進(jìn)飯館大鬧一場。
被趕出來,他就躺在店門口鬼叫狼嚎。
揚言要告老板雇用未成年。
爺爺還叫來了媽,公媳倆一唱一和哭訴黑心老板,動靜極大,吸引了不少路人。
為了不讓老板擔(dān)責(zé),我一遍遍強調(diào)是自己騙老板說18歲,老板不知情。
最后民警才勉強相信我。
爺爺和媽媽沒鬧到錢,就把全撒在我身上,當(dāng)著警察的面就沒忍住混合雙打。
“你們這是干什么?快住手!”
民警立刻阻止。
老板一看這情況,竟主動拿出2000塊賠償,事情才勉強結(jié)束。
我被爺爺拖回了家。
弟弟方圓雙手抱胸,壞笑著靠在大門前。
“哥,告訴你個好消息,爺爺找到了破解你身上詛咒的辦法?!?/p>
“跟喪門星廢什么話?”媽媽拿著麻繩朝我走來。
這時身后傳出鐵石摩擦聲。
回頭一看,爺爺正拿著殺豬刀在磨礪。
3.
不到一個月就開學(xué)了,那時我就可以逃離原生家庭。
沒想到他們這么快就動手。
我撒腿就跑。
“好哥哥,往那兒跑???”
早已準(zhǔn)備多時的方圓,將門關(guān)死反鎖。
一根繩子套在我脖子上,我用手抓住麻繩想掙脫卻嘞的更緊。
隨后弟弟拽著我的腿,媽媽抬著我胳膊,兩人聯(lián)合起來將我抬進(jìn)屋。
爺爺拿著殺豬刀一步步靠近,看著我下身眼神恐怖。
“詛咒的污染源,割掉就好了。”
“好孩子別掙扎,牧師說了,割了以后,你就能為我們家?guī)砗眠\,你弟弟也能考上好大學(xué)?!?/p>
長期的營養(yǎng)不良,哪怕我奮力抵抗,依舊難逃厄運。
我被他們拴在床上,綁成了個“大”字。
“爺爺,媽媽,放過我好不好?媽,爺?!?/p>
這些年,他們從不讓我在家說話,可這一刻我必須出聲。
“閉嘴,誰準(zhǔn)你喊人了?”
媽媽眼疾手快將一塊抹布塞進(jìn)我嘴里。
爺爺也是一驚,手里的刀握得更緊了。
媽媽趁著按住我的同時,貼在我耳邊小聲道:“那個東西在哪兒?說出來我讓爺爺放了你?!?/p>
“我根本不知道你說什么!”
我覺得自己這輩子已經(jīng)夠殘忍了,直到爺爺手起刀落那一刻,再創(chuàng)新高。
在反復(fù)昏睡蘇醒過程中,爸爸和老師的話在耳邊不斷提醒:
“學(xué)習(xí)是你唯一逃離的機會?!?/p>
狹窄的小黑屋里,我渡過暗無天日的一段日子。
除了第一天是爺爺從窗口扔一塊饅頭,后面都是媽媽在做這件事。
渴了,就讓我喝臟缸里的水。
終于有一天,門開了。
我媽戴了兩層口罩,目光里都是嫌棄:“還能活著,你也是命大?!?/p>
我又喊了她:“媽媽,我要讀書?!?/p>
她臉色猛然間猙獰!
“你這臭蟲,還敢叫我?前些天喊了你爺,第二天你爺爺就摔斷了一條腿,現(xiàn)在還在醫(yī)院住著呢!”
為了不挨揍,我選擇沉默了。
誰知媽媽卻打量著我,忽然笑出了聲:
“真有趣,除了我,你喊的人不是死了就是重傷,看來媽的命比你的還硬呢,說起來當(dāng)初你爸要帶著你跟我離婚,可惜他死太快,便宜了我一大筆遺產(chǎn)?!?/p>
“想念書?。课铱梢源饝?yīng)你,不過你只能替你弟去讀!”
這年開學(xué),方圓上了我考上的重點高中。
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至少她答應(yīng),我的所有費用她全部負(fù)責(zé)。
所以,我去了弟弟的三流高中。
報道第一天,我就因為嘴上的疤,轟動全校。
他們都知道我。
好在這些年我“兇名在外”,只要我不主動惹事,就沒人會找我麻煩。
努力學(xué)習(xí),爭取考上好大學(xué)改變?nèi)松?/p>
還是有個別同學(xué)喜歡找我麻煩的。
“你們從沒見過方默上廁所吧?”
“他是不是不完整了?傳言......”
這種惡毒的語言,我已經(jīng)免疫了。
和我的經(jīng)歷相比,這些都是九牛一毛罷了。
高中三年,是我第一次順心的三年。
高考成績下來后,校長親自來我家賀喜。
“清京大學(xué),我們高中成立有史以來的第一個,方默媽媽,你生了個好兒子??!平日默默無聞,考試一鳴驚人?!?/p>
媽媽尷尬的陪笑,她心里窩火又疑惑。
明明上重點高中的是弟弟,怎么三流高中的哥哥考上了一流學(xué)府?
看著她背在身后緊握的拳頭,我知道她一定是氣瘋了。
她一個小學(xué)文化水平的女人,又怎么能理解呢?
我弟卻不為所動,依舊淡定的在房間打游戲。
“切,反正最后上清京大學(xué)的還是我。”
4.
校長對我家的事情并不清楚,但也能感覺到氣氛不對。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大學(xué)有助學(xué)金,還可以勤工儉學(xué),只要人不懶,就能活出精彩!”
我連連點頭。
暑假,我再次去洗盤子,這回沒有人可以告老板雇傭童工了。
“方默哥,好久不見?!?/p>
抬起頭,是許久未見的陸倩倩。
我想起了付老師臨終遺言,愧疚的低下頭。
這些年,我只能勉強顧自己。
我們聊了會兒,好在陸倩倩很努力,她竟也考上了清京。
這時候,我余光忽然看到了我媽。
她坐在不遠(yuǎn)處,沒吵沒鬧,似乎在等著我下班。
無人小巷里,她忽然握住我的手:“兒子,媽對不起你......”
剎那間的溫暖,差點讓我恍惚。
“幫幫你弟弟吧!”
“怎么幫?”
“把你大學(xué)名額給他,反正你倆長得很像,換個名字就行?!?/p>
“抱歉,幫不了?!蔽宜﹂_了她的手。
轉(zhuǎn)過身時,背后的聲音變得猙獰。
“白眼狼!那你別怪媽心狠了!”
下一秒,我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