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家里玩尋寶游戲時，在爸爸的書桌里翻出一張折疊起來的紙。

上面有表姐的名字，還有一張看不懂的黑白畫。

表姐大學(xué)剛畢業(yè)沒找到工作，借住在我家，媽媽對她比對我還好。

我以為是表姐得了什么獎狀，被常年不著家的包工頭爸爸特意收起來。

拿著“獎狀”興沖沖地跑到客廳：

“媽媽快看！爸爸抽屜里有表姐的獎狀！我要把它貼在墻上，讓所有人都看到！”

媽媽瞥了一眼，端著的排骨湯摔在地上，熱湯濺了她一腳。

她似乎感覺不到疼，愣在原地，只有臉上的血色瞬間退去。

1

她盯著我手里的那張紙，嘴唇在發(fā)抖。

“小潔，你......你說什么？”

“是獎狀呀！”我把手里的紙揚了揚。

“爸爸給表姐的驚喜！上面有表姐的名字呢！我要把它貼在墻上最顯眼的地方！”

“不能貼！”一個尖利的聲音響起，表姐從沙發(fā)上沖過來，伸手就要搶我手里的“獎狀”。

媽媽的動作比她更快。

她一把將我拉到身后，從我手里拿走了那張紙。

那張黑白畫下面，印著一行小字：早孕，6周+。

表姐聲音帶著哭腔，她一把抓住媽媽的胳膊。

“阿姨，你別誤會，這不是我的......”

“是我同學(xué)的，她家里管得嚴(yán)，不敢自己去醫(yī)院，我就陪她去了......這單子是不小心塞我包里，被我?guī)Щ貋砹恕！?/p>

她一邊說，一邊去瞟媽媽的臉色。

“我本來想馬上就還給她的，真的，阿姨你相信我！”

媽媽沒有理會，只是死死盯著那張紙。

就在這時，媽媽的手機響了。

是爸爸打來的視頻電話。

表姐一把搶過手機，按了接通。

屏幕上出現(xiàn)了爸爸那張熟悉的臉，背景是吵吵嚷嚷的工地。

“喂？靜啊，我......”

爸爸的話還沒說完，表姐的眼淚就“唰”地流了下來。

“姑父！你快回來?。　?/p>

她把鏡頭對著自己。

“阿姨不知道從哪里翻出來一張紙，就說我在外面做了壞事，要......要趕我走......”

“嗚嗚嗚......姑父，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屏幕那頭，爸爸的臉?biāo)查g沉了下來。

我能看到他額角的青筋在跳。

他對著鏡頭，怒吼道：“葉靜！你又在發(fā)什么瘋！”

“小悅一個剛畢業(yè)的孩子，人生地不熟地來投奔我們，你就是這么當(dāng)長輩的？”

“我告訴你，你敢動小悅一根頭發(fā)試試！”

“我他媽現(xiàn)在就回來！”

2

視頻被掛斷后，客廳里，只剩下表姐壓抑的抽泣聲，和媽媽越來越沉的呼吸聲。

媽媽一句話也沒說。

她就坐在沙發(fā)上，手里緊緊攥著那張B超單，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門口的方向。

表姐坐在另一頭，抱著一個抱枕，小聲地哭著。

她時不時抬起頭，眼神偷偷地剜向媽媽。

我不敢說話，縮在媽媽身邊。

就在這時，爸爸回來了。

他沖進來，身上還帶著工地的塵土味。

他看都沒看我和媽媽，徑直走到表姐身邊蹲下來，拍著表姐的后背。

“小悅，別怕，姑父回來了?！?/p>

“告訴姑父，誰欺負(fù)你了？天塌下來有姑父給你頂著！”

表姐的哭聲一下子就大了起來，她撲進爸爸的懷里，肩膀一抽一抽的。

“姑父......阿姨她......她不相信我......”

爸爸安撫地拍了拍她，然后站起身，轉(zhuǎn)向我媽，聲音冰冷又厭惡。

“葉靜，你鬧夠了沒有？”

媽媽慢慢地抬起頭，眼睛紅得像要滴出血。

她把那張被她捏得皺巴巴的B超單，扔在了茶幾上。

“張建國，你給我解釋一下，這是什么?！?/p>

爸爸看了一眼那張紙，甚至連彎腰去撿都懶得，直接一腳踩了上去，用鞋底碾了碾。

“解釋什么？一張破紙而已！”

“小悅不是都說了嗎？是她同學(xué)的！你一個女人家，天天在家疑神疑鬼，是不是日子過得太舒服了？”

“我辛辛苦苦在外面掙錢養(yǎng)家，你就在家里給我找不痛快？”

就在這時，門又開了。

我奶奶，也就是爸爸的媽媽，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走了進來。

“哎喲！我的寶貝孫女，這是誰欺負(fù)你了？”

奶奶一進門，就奔著表姐去了，一把將她摟在懷里。

她是我爸打電話叫來的。

奶奶抱著表姐，瞪著我媽。

“葉靜！我早就跟你爸說了，城里女人心眼子多，不能娶！你看看，我們家建國在外面累死累活，你在家就只會欺負(fù)一個孩子！”

“小悅多好的姑娘，又懂事又聽話，你怎么就容不下她？”

媽媽指著奶奶懷里的表姐。

“媽，你問問她，問問你兒子！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誰的！”

奶奶愣了一下，隨即“呸”了一聲，指著我媽的鼻子就罵。

“你還有臉說孩子？你看看你自己，進門這么多年，就生了一個賠錢貨！”

她說著，一把將我從媽媽身邊拽了過去，指著我的鼻子。

“我早就想要個孫子了！你生不出來，還不許別人給我們張家生嗎？”

“我看你就是嫉妒！嫉妒小悅年輕漂亮！嫉妒她能生兒子！”

“我告訴你葉靜，你要是再敢在這里無理取鬧，就給我立刻滾出這個家！”

“這房子，這車子，都是我兒子婚前買的！跟你沒有半點關(guān)系！”

3

爸爸的怒火和奶奶的咒罵聲中，表姐靠在奶奶懷里，挑釁地看著我媽。

奶奶的話讓我哇哇大哭，我掙扎著要找媽媽。

“我要媽媽......哇......”

媽媽看著我，肩膀垮了下來，眼神里的光一點點熄滅了。

過了很久，她用一種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好......是我的錯?！?/p>

“是我誤會小悅了?！?/p>

爸爸和奶奶臉上，露出得色。

“知道錯了就好！”奶奶松開我，走到媽媽面前，居高臨下地說。

“以后在家里，安分一點！別整天想著怎么磋磨我們家人！”

爸爸也冷哼一聲：“為了懲罰你，這個月生活費減半。讓你長長記性，什么話該說，什么事不該管。”

表姐走過來，用指尖輕拭眼角，勸說。

“姑父，奶奶，你們別怪阿姨了，阿姨也是關(guān)心我?！?/p>

“都是我的錯，我不該把同學(xué)的東西帶回家，惹出這么大的誤會?！?/p>

那天晚上，奶奶留了下來，說是要“監(jiān)督”我媽，怕她再“犯病”。

飯桌上，沒人說話。

奶奶和爸爸，不停地給表姐夾菜，那個小小的碗都堆成了山。

“小悅，多吃點排骨，這個補身體?！?/p>

“小悅，喝點雞湯，你太瘦了，要好好補補?！?/p>

爸爸甚至親手給表姐剝了一只蝦，蘸好了醬汁，放在她碗里。

“快吃，這個有營養(yǎng)?！?/p>

媽媽碗里的菜，動都沒動。

她只是低著頭，一口一口地扒著白米飯。

我看著桌上那些油膩的菜，一點胃口都沒有。

半夜，我口渴起來喝水。

我看見媽媽房間的燈還亮著。

門沒關(guān)嚴(yán)，我從門縫里看到，媽媽正坐在地上，借著手機微弱的光，把爸爸踩在腳下的那張B超單，一片一片地拼湊起來。

她用透明膠帶，小心翼翼地把那些碎片粘好。

她對著那張修復(fù)好的紙，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開始在手機上搜索著什么。

“早孕”、“HCG”、“孕酮”......那些我看不懂的詞。

突然，她的動作停住了。

她點開爸爸的公文包，從一堆文件里，翻出了一張折疊起來的收據(jù)。

那是一張購買進口“安胎營養(yǎng)素”的收據(jù)，價格貴得嚇人。

購買人信息那一欄，雖然是空白的，但收貨地址，就是我們家。

媽媽又打開爸爸的電腦，在瀏覽記錄里，找到了一個私立婦產(chǎn)醫(yī)院的官網(wǎng)。

上面有一個預(yù)約記錄，預(yù)約人姓名是“林悅”，項目是“VIP產(chǎn)檢套餐”，時間就在下周。

就在這時，媽媽的手機輕輕震動了一下。

是一條短信，來自一個陌生的號碼。

“你是張建國的愛人嗎？”

“你知不知道，你老公用你的名義貸款，在城東給一個叫林悅的女人買了一套房？”

“房產(chǎn)證上，寫的可是他林悅一個人的名字?！?/p>

4

媽媽拿著手機，身形一晃，臉色瞬間煞白。

她整晚沒睡，直到天色發(fā)白。

第二天，奶奶一大早就開始指揮媽媽干這干那，嘴里不停地挑刺。

“葉靜，地板怎么拖的？都能照出人影了！想滑倒我這個老太婆嗎？”

“這早飯做的什么東西？油條太硬了！豆?jié){太稀了！你是想餓死我們嗎？”

媽媽一言不發(fā)。

表姐則挺著還不明顯的小腹，在我媽面前晃來晃去。

她一會兒說頭暈，一會兒說想吐，指揮我爸給她端茶倒水，削水果。

“姑父，我突然想吃酸梅了，你快去給我買嘛?！?/p>

“姑父，我腿有點酸，你幫我揉揉?！?/p>

奶奶看著這一幕，笑得合不攏嘴。

“哎喲，我們家的功臣就是不一樣，想吃什么就說，想讓建國干什么就讓他干！他敢不聽，我打斷他的腿！”

她說完，還瞥了我媽一眼。

午飯時，爸爸喝了點酒，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宣布了一個“好消息”。

“我跟領(lǐng)導(dǎo)申請了，下個月開始，我就不去外地項目了，調(diào)回總部?！?/p>

“這樣，我就可以天天在家，好好照顧我們家小悅了。”

奶奶立刻拍手叫好：“太好了！就該這樣！我孫子可金貴著呢，不能有半點閃失！”

表姐低下頭，嘴角忍不住上揚。

媽媽終于放下了筷子。

她站起身，走進書房。

再出來時，她手里拿著一沓紙。

她走到餐桌前，把那些東西，一件一件，擺在爸爸、奶奶和表姐的面前。

那張被她重新粘好的B超單。

那張昂貴的安胎藥收據(jù)。

那份私立醫(yī)院的產(chǎn)檢預(yù)約單。

還有最后那張，打印出來的，關(guān)于城東那套房子的貸款合同和房產(chǎn)信息截圖。

貸款人，是我媽媽葉靜。

房產(chǎn)所有人，是表姐林悅。

“張建國，林悅，奶奶?！眿寢尩穆曇簦届o得可怕。

“你們還要演到什么時候？”

奶奶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表姐的臉“刷”地一下變得慘白。

爸爸的酒意，瞬間醒了一大半。

他看著桌上那些鐵證，臉上的肌肉扭曲著，從漲紅變成了鐵青。

幾秒鐘的死寂后，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桌上的碗筷被震得叮當(dāng)作響。

“演？好！葉靜，我告訴你，事到如今，老子也不跟你演了！”

奶奶也站了起來，雙手叉腰。

“沒錯！我們就是不演了！你能把我們怎么樣？”

“小悅懷的就是我們張家的種！是個帶把的！B超都照過了，千真萬確的孫子！”

爸爸指著媽媽的鼻子，一字一句地說：“你生不出兒子，還不許我找別人生嗎？我張家三代單傳，不能到我這里斷了后！”

“本來想等你生完孩子，再跟你這個不下蛋的母雞提離婚，給你留點臉面。既然你給臉不要臉，那我們今天就把話說清楚！”

表姐靠在椅子上，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媽。

“阿姨，哦不，葉靜。我本來是想等孩子生下來再跟你說的，給你一個緩沖的時間?！?/p>

“姑父說了，他會給我和孩子一個名分。這套房子，就是姑父獎勵我，給我買的安胎房?！?/p>

“你一個生不出兒子的女人，霸占著張?zhí)奈恢眠@么多年，也該知足了?！?/p>

爸爸從公文包里，甩出一份早就準(zhǔn)備好的離婚協(xié)議，扔在我媽臉上。

“你現(xiàn)在，立刻，馬上給我簽字！”

“房子、車子、存款，你一分錢都別想拿到！都是我婚前財產(chǎn)！”

“看在小潔是你生的份上，我發(fā)發(fā)慈悲，每個月給你一千塊撫養(yǎng)費！”

“你要是敢不簽，敢出去亂說一個字，我就讓你在這個城市里待不下去！我讓你連女兒都見不到！”

奶奶沖過來，一把將我從椅子上拽走，緊緊地箍在懷里，弄得我生疼。

“你個不下蛋的母雞，還想帶走我們張家的孫女？做夢！”

“趕緊簽字滾蛋！別在這里礙著我們寶貝金孫的眼！”

我嚇得哇哇大哭，拼命掙扎：“媽媽！媽媽！”

媽媽看著他們，又看了看在我懷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我，臉色瞬間煞白。

她忽然笑了，笑容冰冷。

她慢慢地拿起自己的手機，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點擊著什么。

然后，她抬起頭，迎著他們錯愕的目光問：

“張建國，你真的以為，你贏定了嗎？”

她按下了發(fā)送鍵。

客廳里的智能電視屏幕亮了，一段視頻開始播放。視頻里，是家里的書房，爸爸和表姐正抱在一起。

“寶貝，你放心，等兒子生下來，我就立刻跟那個黃臉婆離婚。我媽也支持我們，她早就看那個不下蛋的母雞不順眼了！”

表姐嬌滴滴地?fù)崦约旱亩亲樱骸敖▏?，那可說好了，到時候張家的財產(chǎn)，可全都是我們兒子的。那個房子，你可得趕緊過戶到我名下，我才安心?！?/p>

爸爸一口親在她臉上：“心肝寶貝，別說一套房子，我的命都是你的！我早就受夠葉靜了，要不是看她還能當(dāng)個免費保姆伺候我們一家老小，我早把她踹了！”

客廳里，爸爸、奶奶和表姐的臉，瞬間凝固，血色褪盡，表情像是見了鬼。

媽媽冰冷的聲音，緩緩響起。

“我手機里，還有更有趣的?！?/p>

“比如，你在工地上偷工減料，用劣質(zhì)水泥的視頻?！?/p>

“比如，你和材料供應(yīng)商分贓的錄音。”

“要不要，我現(xiàn)在就打包，一起發(fā)到你們公司的業(yè)主維權(quán)群，和你媽那個幾百人的老年廣場舞隊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