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城，潘家園。

九月的太陽依舊毒辣，炙烤著這片全國最大的古玩舊貨市場。

空氣中混雜著塵土、汗水和老物件特有的霉味。

人聲鼎沸，摩肩接踵。

攤位一個挨著一個，從玉器字畫到瓶瓶罐罐，從舊書雜項到紅木家具，琳瑯滿目，真假難辨。

許楊背著一個半舊的雙肩包，穿行在擁擠的人群里。

看起來和周圍那些來淘寶的游客沒什么兩樣。

他沒有去看那些物件的包漿、款識、器型。

他在“望氣”。

腦中那股神秘的傳承，讓他眼里的世界徹底顛覆。

一個青花小碗，攤主吹得天花亂墜，說是明代官窯。

許楊眼中，那碗上空空如也，連一絲氣流都沒有。

現(xiàn)代工藝品。

旁邊一串蜜蠟手串，油潤光亮，泛著淡淡的白光。

有點(diǎn)年份，但氣流微弱，最多是清末民初的東西，價值有限。

許楊一路走，一路看。

他眼中的世界，被各種強(qiáng)弱不等的氣流充斥。

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物件，都是死氣沉沉的灰色，那是現(xiàn)代仿品的標(biāo)志。

偶爾有泛著白光的，也都是些碎瓷片、老銅錢之類的小玩意，和他床底皮箱里的東西半斤八兩。

一個小時過去。

許楊額頭滲出細(xì)密的汗珠，心頭那股剛出宿舍時的火熱，漸漸被一盆冷水澆下。

他太想當(dāng)然了。

以為有了望氣術(shù)，遍地都是國寶等著他去撿。

現(xiàn)實卻狠狠給了他一巴掌。

珍品，終究是鳳毛麟角。

他找了個樹蔭，擰開瓶水灌了一口，心里的失望如同潮水般涌來。難道自己第一次實戰(zhàn)，就要這樣無功而返？

就在這時。

不遠(yuǎn)處傳來一陣激烈的爭吵聲，瞬間吸引了周圍所有人的目光。

“你別想走！今天不給個說法，你休想離開這！”一個粗野的嗓門吼道。

“我......我沒有碰它，是它自己掉下來的?！币粋€蒼老微弱的聲音在辯解。

人群迅速圍攏過去，里三層外三層，一個個伸長脖子，臉上全是看好戲的表情。

許楊本不想多事，只想盡快找到自己的機(jī)緣。

他隨意抬眼一瞥。

只一眼，他瞳孔驟然收縮。

人群的縫隙中，一個身材黑壯，滿臉橫肉的攤主，正兇神惡煞地揪著一個精瘦老者的衣領(lǐng)。

那老者頭發(fā)花白，戴著一副老花鏡，滿臉通紅，又急又氣，身體在壯漢手中像只被拎起的小雞。

孫老！

許楊的心猛地一跳。

這老者，竟是給自己學(xué)校上過大課的孫國忠孫老。

京大特聘的講師，古玩協(xié)會的資深成員，在圈內(nèi)德高望重！

他怎么會在這里被人如此羞辱？

許楊來不及多想，撥開人群就擠了進(jìn)去。

“你個老東西，沒錢逛什么潘家園？弄壞我的東西，拍拍屁股就想走人？門都沒有！”黑壯攤主唾沫橫飛，聲音震得人耳朵嗡嗡響。

孫國忠氣得渾身發(fā)抖，“我說了，我只是從旁邊路過，根本沒碰到你的攤子！是你自己擺放不穩(wěn)，它自己掉下來的！”

許楊的目光落在地攤上。

地上，一尊銅爐翻倒在地，爐身上裂開一道清晰的口子。

那銅爐造型笨拙，顏色發(fā)黃，包漿浮于表面，一看就是清末民國時期粗制濫造的仿品。

這明顯就是碰瓷。

周圍看熱鬧的人也指指點(diǎn)點(diǎn)，小聲議論。

“這老頭倒霉了，碰上‘潘家園一霸’了。”

“可不是嘛，這黑胖子出了名的不講理，專門干這種訛人的勾當(dāng)?！?/p>

“那銅爐一看就是個破爛，估計也就值個百八十塊的材料錢?！?/p>

“噓，小聲點(diǎn)，別被他聽見?！?/p>

孫國忠顯然也懂行，指著銅爐氣道：“你這爐子，分明就是個晚清的劣質(zhì)仿品，連包漿都是做舊的，值幾個錢？你這是敲詐！”

“敲詐？”黑壯攤主眼睛一瞪，揪著孫國忠衣領(lǐng)的手又緊幾分。

“老東西你再給我說一遍？我這可是正兒八經(jīng)的宣德爐！就算是清代仿的那也是古董！今天沒兩萬塊，你別想善！”

孫國忠被他勒得喘不過氣，一張老臉漲成了豬肝色。

許楊再也看不下去。

他正要上前。

可就在這一瞬間，他腦中那股傳承的記憶仿佛被觸動。

他下意識地，催動了望氣術(shù)。

目光，掃向地上那尊破裂的銅爐。

轟——

許楊的大腦仿佛被一道驚雷劈中，整個人僵在原地。

他看到了什么？

只見那尊破銅爐上，一道璀璨奪目的金色氣流，沖天而起。

那金色氣流濃郁、霸道、凝實，帶著一種睥睨天下的皇者之氣，仿佛一條金龍盤踞其上。

這股氣流的強(qiáng)度，比他之前看到的所有白色氣流加起來，還要強(qiáng)盛百倍。

甚至比余勇那只宋代建盞的白色氣流，還要濃烈得多。

這......這怎么可能？

許楊的心臟瘋狂擂動，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

傳承的記憶告訴他，白色氣流代表著珍品，而金色氣流......代表的是國寶！

足以震動一個時代的絕世重器！

如果這真是清代仿品，絕不可能有如此恐怖的氣運(yùn)波動。

這銅爐，另有玄機(jī)！

那道裂口，非但沒有損傷它的價值，反而像一扇窗，讓內(nèi)里被塵封的驚天寶光，泄露出一絲。

這是一個局。

一個所有人都被蒙在鼓里的局。

攤主以為自己用一個破爛碰瓷成功，占了天大的便宜。

孫老和圍觀群眾，都以為這是一個簡單的敲詐勒索。

只有他。

只有他許楊，看到了真相。

這哪里是什么破爛。

這分明是一件被灰塵掩蓋的絕世瑰寶。

機(jī)緣！

這就是自己苦苦尋覓的機(jī)緣！

許楊的呼吸變得急促，血液在血管里奔流，一股難以言喻的興奮與激動，讓他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他看著還在耀武揚(yáng)威的黑壯攤主，眼神里閃過一絲憐憫。

這個蠢貨，根本不知道自己親手摔碎的，是一座什么樣的金山。

他再看向被羞辱的孫老，心中一定。

今天，這局，自己必須解。

這漏，自己必須撿！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狂跳，一步上前，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黑壯攤主粗壯的胳膊。

那攤主正罵得起勁，被人打斷，頓時勃然大怒，轉(zhuǎn)頭就要開罵。

可他看到的，是一雙平靜到可怕的眼睛。

周圍的嘈雜聲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這個突然闖入的年輕人身上。

許楊沒有理會任何人的目光，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每個人的耳朵。

“這件銅爐，我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