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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東宮美人(四)
一記耳光將她打得重重偏過身子去,我指尖震顫,她卻依然回頭,仰著臉目光灼灼,神情憤怒不甘:
「你打我,你有什么資格打我?是我先遇見蕭禮的,我與他兩情相悅,你太子妃的位置,本該是我的??!」
呵,我蹲下身來,迎上她含了恨意的眼睛。
「蠢貨!自幼我什么都能讓你,去年宮里賞給京都貴女的釵環(huán),本來你我各自一只,最后還不是都插在你的鬢上?
「就為了你看著鳳釵的那一瞬躊躇,我就能讓!我對你還不好嗎!」
我冷笑,從廣袖中拿出玉板,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小楷。
「太子妃的位置既然與你無緣,你就該擺清楚自己的位置,這玉板上的每一戶人家,都是我精挑細選為你擇出來的人家。
「你身后是岑家,是我,什么樣的好親事你摸不到,只等我一生完孩子就來籌辦此事,你偏上趕著向東宮自薦枕席!」
棋玉不甘:「是我先遇上他的,是我!」
我站直身體,將那面玉板擲在地上,「棋玉,你聽好了。今日我太子妃的位置,是帝后賞的,并不是自你那搶奪來的。
「你想當這太子妃想的發(fā)了瘋,可從來也沒人來問我一句,這太子妃我愿不愿意當。
「你既已是他的人,念在你我血親,我最后幫你一次,成全你的愿望。
「可你也得記著,從你踏入東宮,成為太子嬪妾的那一步起,今生今世,咱們的姐妹情分也就到頭了?!?/p>
——任何能威脅到我孩子地位的人,我都會不遺余力的打擊,這是我作為一個母親的底線。
皇孫滿月的那日,我向皇后宮里求出了一道旨意。
很快,太子冊立兩位良嬪的消息遍傳京都。
除棋玉外,另有一位蘇家庶女。
說是庶出,但家中并無嫡出姊妹,父兄又是武將,將這妹妹看的比眼珠子還重些,故而養(yǎng)成一副潑辣性情。
蕭禮寵幸蘇氏的第二日來到我殿內,提起時還面有慍色,「好利的一張嘴,險些將我肩上一塊肉咬下來?!?/p>
我不由笑出聲來。這些閨房之事,放在從前,蕭禮是絕不會同我講的。
或許是因為有了孩子,又或許是因著棋玉入宮一事,蕭禮認為我的確賢德,不會拈酸吃醋。
總之,這是一件好事沒有錯。
我道:「就該有這樣烈性子的妹妹治治殿下,省的您還以為我們東宮嬪妃都是面團和的,一個個軟性子由著您欺負?!?/p>
蕭禮亦笑:「你倒是說說,我怎么欺負你了?」我們笑鬧到一處,又一起逗弄著兒子蕭詢。
至于棋玉是怎么進的宮,我又是怎么從皇后那里求下冊封旨意來,似乎只要我們都不提,就能假裝一切都沒發(fā)生過。
好像事情一開始,便是這般模樣。
誰又能看見長夜中我的眼淚呢,圣旨命我入宮,皇權將我推到如今的位置。
身后懸崖萬丈,不爭,我與我的孩子將無路可走。
5
我兒蕭詢長到六歲那年,春秋正盛的陛下毫無征兆的宣布退位,以太上皇自居。
爾后便是遷宮等一系列事務,皇后所居的昭陽殿同樣易主。
在這六年里,前朝后宮,我的地位愈發(fā)穩(wěn)固。
對上,我從未有一日慢待過請安事宜,東宮大小事務,在我手中井然有序;
對下,我暗暗使力,調回了身處南方、疏浚河道的長姐襄媛一家。
前朝后宮勢力交錯,我的確需要一點耳目來探聽消息,但這耳目,卻并非一定要是岑家。
蕭禮成為皇帝,我順理成章的成為皇后。
在朝典上,我盛裝同蕭禮并立于人前,額上的龍鳳珠翠冠在日光下發(fā)出耀目光彩。
在山呼一般的稱頌里,我知道,六年的時光讓我完成了太子妃到皇后的平順過渡,但此后的每一步都更加兇險。
因為,成為皇帝的蕭禮并不只有一個孩子。
在這六年里,東宮共有三子一女。
棋玉和蘇氏相繼懷孕后,我立時抬起年輕更輕、姿色正濃的人來分寵,雖未有一子半女,卻也實實在在地攤薄了蕭禮去她們二人處的次數(shù)。
蘇氏早產,誕下小貓似的皇二子,棋玉倒是會選日子,在陛下千秋節(jié)時誕下了子嗣,也就是皇三子。
而我又生了個女兒,如今被她的父親封為樂溫公主。
當蕭禮駁回了蘇氏為德妃、棋玉為賢妃的提議,又將兩人的品軼封號倒了個個兒的時候,我大概便猜到了他想要做什么。
德、賢雖同為四妃之一,但德妃的排序卻在賢妃之上。
人就是這樣善變的動物,當蕭禮在太子位上待著的時候,唯恐父皇猜忌自己,恨不得剖心掏肺來證明自己的忠誠。
等他轉身一變成了皇帝,又擔心后宮與子嗣超出他的掌控范圍,威脅皇權。
昔日他愛棋玉時,所做的不過是為棋玉略爭一爭,稍有阻攔便放棄。
如今在封號上對棋玉表現(xiàn)出的偏疼,到底是因過往的情分,還是帝王的制衡?
于是每一次棋玉和后宮嬪妃前來請安時,我便明晃晃地表示出對棋玉的偏疼來。
后宮女人的話題無非就那么幾個,除了共享著的男人外,便是飲食、裝扮、單一至極。
有人說自己喜歡喝雨前龍井,我便說棋玉獨愛蜀中蒙茶。
類似的事多發(fā)生幾遭,某日我就聽聞了陛下斥責德妃的消息。
蕭禮無非是想挑起棋玉和我打對臺,我們都是岑家的女兒,陛下自然也是顧忌外戚坐大的。
陛下要的是我二人不和,若是我們親親熱熱,陛下自個就受不住了。
而棋玉的反擊終于來到。
盛夏時節(jié),御花園的荷塘里忽然掉入兩位皇子去。
棋玉住的近,先到一步。
當她聽到兒子說出「皇兄推我」這句話后,不假思索地走到渾身濕透的蕭詢面前,揚手便是一記耳光。
女人手上的護甲在男孩柔嫩的臉上刮出一道血痕來。
多年前,她曾跪在地上,受過我的一記耳光,如今以這樣的方式終是還了回來。
我匆匆趕來,正將這一幕收入眼底,目光一寒,低喝道:「德妃!」
棋玉眼底亦是寒芒一閃,「皇后沒有聽到阿囂的話嗎!」
我上前攬住兒子肩膀:「阿詢同樣落水,事情經過怎可只憑阿囂一面之詞。
「縱使阿詢有錯,他是嫡子,自有陛下與我來教訓,何時輪到德妃你越俎代庖!」
棋玉呼吸一窒,爾后溫溫笑了,「姐姐,你別忘了,我不僅是阿詢的庶母,我還是她的姨母?!?/p>
她視線低垂,向我的兒子伸出手來:「好孩子,姨母可打疼你了?」
阿詢畏懼似的向后一躲。我冷聲道:「來人,請陛下過來?!?/p>
事情并不難分辨,哪一位皇子的身邊都是宮人的。
阿詢先到,瞧上了御花園池塘里的一支并蓮花,阿囂晚至,同樣想要。二人爭執(zhí)拉扯間,齊齊掉入水里。
上首的蕭禮聽罷宮人講述的事情經過后沉了臉色,「眼皮子如此淺,一支并蒂蓮也值得去爭?!?/p>
蕭囂年紀小些,平日又得寵,故而大聲道:「母妃喜歡并蒂蓮?!?/p>
蕭禮聞言臉色好轉不少,贊道:「還算有孝心。」
他又瞧向蕭詢,訓斥道:「你比阿囂年長,友愛兄弟的道理都不知道了么?」
我眸光一沉,口中卻嗔道:「陛下忘了,月前阿詢領著一幫堂兄弟去拜見母后時,還得了一句兄友弟恭呢。
「小孩子打鬧也是有的,您何必陰著臉,嚇壞阿囂同阿詢?!?/p>
不等蕭禮答話,我又說:「常言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這一回你們兩人落水,讓滿宮里的人替你們捏了把汗,罰,還是要罰的。
「依我看,就抄百遍《孝經》好了,如何?」
我畢竟是皇后,眾目睽睽之下,蕭禮不會拂我面子,他頷首:「便按你說的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