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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7月23日傍晚,補課老師反鎖了門。
我被禁錮得動彈不得,哭著求救。
那只臟手扯住我的裙角時,是陳簡從隔壁陽臺跳進來,把我護到身后。
掙扎間,他被推下十三樓,血在腳下開了花。
我聲嘶力竭地控訴那個惡魔的罪行。
可侵犯我的罪名卻被推到陳簡身上。
那個惡魔反倒成了救我的英雄,甚至仍舊被爸媽安排為我補課。
每次見了我總是陰惻惻地笑:
“你知道真相又怎么樣?他已經死了,沒人會信你?!?/p>
臟手再次落到我身上時,我從十三樓一躍而下。
......
“寧寧,張老師六點到,你提前預習一遍?!?/p>
電話聽筒傳來媽媽熟悉的聲音。
不等媽媽說完,我?guī)缀跏穷澏吨謷鞌嚯娫?,跌跌撞撞推開門,上了十四樓。
還沒來得及敲門,門被拉開。
眼淚在看見那張吊兒郎當的臉時,一瞬間奪眶而出。
陳簡愣了一瞬,倉皇碾掉指尖的煙蒂,屈肘撐在門框上,很臭屁地挑眉:
“怎么啦,好學生,又找我做什么?”
“先說好啊,哥現在是好學生,炸學校這事兒我可不做......”
沒等他說完,我便倉皇拽著他往樓下走。
心臟嘭嘭嘭跳個沒完沒了,仿佛要將所有聲音吞沒。
掌心溫熱的觸感提醒著我。
是真的,陳簡還活著,我真的重生了。
2008年7月23日。
前世就是這一天,媽媽出差前,拜托18樓的張老師給我補課。
可誰也沒想到,這就是個道貌岸然的惡魔,偽君子。
我前腳剛給他開門,后腳就被他撕扯掉裙子,按在地上掙扎不得,只能哭著求救。
我的聲音引來了十四樓的陳簡。
他從陽臺翻下來,拿了把剪刀一邊和張成立對峙,一邊拉開門將我推出去:
“方寧,你去報警,我拖著他!”
我慌不擇路下樓,卻見“嘭”地一聲。
陳簡從十三樓摔下,血在他腳下開了花,他嘴唇顫抖:
“方寧,快跑,別回頭!”
然后再也沒睜開眼。
那個惡魔卻倒打一耙,說陳簡是想侵犯我的混蛋,是他拼死才把我救了下來。
我聲嘶力竭地控訴他的罪行,一次又一次向學校舉報他。
媽媽卻揪著我的耳朵把我扯回家,給了我一巴掌:
“夠了,方寧!你爸是個殺人犯,你也從小不學好?”
“為了不上課,還學會污蔑老師了?”
張成立便微微佝僂著腰,站在門口寬容地對媽媽笑:
“沒事沒事,寧寧還小,不懂事,情有可原?!?/p>
可媽媽走后,他的笑便會變得猙獰。
臟手越發(fā)肆無忌憚地在我身上亂摸:
“你知道真相又怎么樣?他已經死了?!?/p>
“所有人都知道他侵犯你未遂,是我救了你,沒人會信你的話!”
很長一段時間里,我總是會夢到陳簡對我說:“方寧,快跑,別回頭!”
我一次次伸手,卻一次次抓空。
直到那天,張成立又一次掀開我的裙擺,獰笑和污濁的粗喘在我耳邊落下。
絕望之際,我看見陳簡站在十三樓對我招手:
“方寧,不開心的話,就來找我吧?”
我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用力推開身上的張成立,朝著陳簡終身一躍。
“噠——”
陳簡伸手在我眼前打了個響指,我猛地回過神。
他就站在前世他倒下的那個位置,單手插兜彎腰仰頭看我:
“喲,真哭了?”
“誰欺負你了,跟哥說說?!?/p>
陳簡還活著,我應該高興的。
可我就是忍不住眼淚,擠出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我把學校炸了?!?/p>
陳簡笑得更臭屁了,戳戳我腦門:
“就這至于哭?出息!走,哥給你背鍋去。”
陳簡說的背鍋是帶我買鍋盔。
他的加辣,我的加牛肉。
陳簡挑挑揀揀從兜里一把零錢里,湊出來五塊錢交給老板。
下了雨,沒打傘,我倆蹲坐在馬路牙子上啃鍋盔。
陳簡也沒問我為什么哭。
他什么都沒問,只是雙手搭在膝蓋上,仰頭看著雨滴啪嗒啪嗒從屋檐落下。
陳簡不是任何意義上的好學生。
他是個孤兒。
小區(qū)人都說他是個混混,不學好,和人打架。
他爸媽在他很小的時候因為工傷死了,單位賠償這套房子給他。
我和他的交集,始于06年夏天,他被人打得蜷縮在巷子里。
渾身是血,嗡嗡亂叫的蒼蠅在他身上亂飛,是我扶他去的醫(yī)院,墊付了醫(yī)藥費。
他吃飯都是有上頓沒下頓的,我壓根兒沒想過他能還我錢。
一直到他出院那天,他叼著煙在小區(qū)樓下叫住我,遞給我二十塊錢。
十五歲的少年撓著后腦勺:
“方寧,剩下的我慢慢還你?!?/p>
那張二十塊錢皺巴巴的,邊角涂著黑乎乎的汽油。
見我沒收,陳簡又補充了一句:
“我沒偷沒搶,這錢是我自己掙的,都是干凈錢?!?/p>
我嗯了一聲,伸手接過。
那之后他就一直在我面前自稱哥,說要保護我。
他說:“這叫那什么,你滴答滴答我,我嘩啦嘩啦你?!?/p>
我糾正他:“滴水之恩涌泉相報?!?/p>
一共一百八塊錢的醫(yī)藥費,他斷斷續(xù)續(xù)還了兩年,最后一次,是用他的未來。
而現在是2018年7月23日下午兩點四十七。
距離那個惡魔的到來,還有將近三個小時。
我要做些什么,才能把未來還給他。
“走吧,我送你回家?!?/p>
雨停了,陳簡起身,拍拍褲子上并不存在的土。
在他要走的時候,我突然伸手拉住他:
“我能去你家住幾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