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后的女二劇本（六）

5

我和董蕓從民政局出來之后她拍拍我的肩，和我說：“學(xué)長，對不住你了，我請你吃飯吧?！?/p>

我哭笑不得，三年的婚姻于我們兩個人都不是什么好的體驗，董蕓是個適合做朋友的人，結(jié)婚后我并不是合格的丈夫，她大概也不想被宋夫人這三個字束縛，我們結(jié)束得和平且溫馨。

我記得新婚第一夜，董蕓視死如歸閉上眼仰起頭來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我自己怎么都吻不下去。

我從不為難自己，所以我很快放開董蕓，揉著眉心，向她道歉，她也輕輕長吁一口氣，睜開眼看我，說：“我也抱歉?！?/p>

尷尬的氣氛一掃而空，我們兩個人都忍不住笑出來。

后來我問自己吻不下去的原因，在某個我不愿承認的瞬間，我想大概是因為我想到了秦時。

我第一次吻秦時是在初次見面的隔天，她驚怯地閉著眼睛，緊緊地抓著我襯衫的紐扣，渾身繃得緊緊的，我貼著她的唇低沉地說：“放松?！彼团Φ叵胍潘?，但好像繃得更緊，臉上就是這樣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

我不知道為什么，在分開后，我會那樣頻繁地想起她。

和董蕓在吃飯時聊到感情生活，她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和我說：“你還記得你和秦時上新聞的那件事嗎？”

“當(dāng)時沒幾天我們見面，她很鄭重地和我解釋她和你沒有什么關(guān)系，在我們結(jié)婚前一年就斷了，讓我不要誤會你?！?/p>

“學(xué)長，結(jié)婚這件事我一直感覺很對不起你，但是秦時我感覺是個挺好的人，如果……”她欲言又止，最后點到為止的喝口酒掩飾過去，“哈哈哈我自己的感情都一團糟，哪有什么資格建議你?！?/p>

我記得這件事。

就是那個綜藝節(jié)目的招商會，我問完秦時新家地址她沒有回答后，我俯身去吻她，當(dāng)時我和董蕓已經(jīng)決定離婚了，但畢竟還沒有離婚，在即將要吻上去的時候我用了最大的力氣克制自己偏過頭，因為她握著我前襟的手，怕得發(fā)抖。

我不能這樣無恥。至少也要等到離婚后——當(dāng)時我是這樣想的。

后來我授意媒體將我和她在房間里的照片流出，因為那個綜藝背后的某個投資商，在我上樓的時候，我聽見他對身邊的人說：“哎，那個秦時，以前不知道，近看覺得，哇，長得真帶勁?！?/p>

當(dāng)時冷冷瞥他一眼，后來我就授意媒體放出那張照片，她仰頭閉著眼，我埋頭在她肩頸間，頭發(fā)垂下來，很好的遮住了我的五官，但足夠我張開一張保護網(wǎng)，不動聲色地將她納在我的羽翼下，不動聲色地警告那些不懷好意的窺探的視線。

只是不知道她怎么會遇見董蕓，又為什么和她說這樣一些話。

但是一切都晚了，我一直篤定她不會走，我沒想過她這樣快就決定嫁給別人。

這樣失控的情緒只是一時的，和董蕓分開之后我回到住處，點上一支煙，站在平臺俯瞰市中心的風(fēng)景，在心里這樣默默地告訴我自己。

我確實很少對什么東西上心，如果和董蕓離婚之后，秦時身邊沒人，我會去找她，但我確定我不會娶她，如果我不能娶她，在她即將要有一個完美的婚姻的時候，我不會去打擾她。

因為我負不起這個責(zé)任。

畢竟七年我想，我準備送她一份新婚禮物，禮物清單一張一張地送過來，我都覺得不滿意，最后展崎過來笑我：“搞什么呢你，阿誠，不就一個女人，你大張旗鼓地到處搜尋，就為了送個新婚禮物？”頓了頓他故意膈應(yīng)我，“人家給你送結(jié)婚請?zhí)藛?？反正我是沒收到?！?/p>

他被女人傷得跟狗一樣跪在大雨中哭的時候我都沒嫌棄過他，現(xiàn)在來看我的笑話似乎不太仗義，我打官腔，和他說：“畢竟七年，好聚好散。”

后來決定送她水晶球，是因為晚上有人在黃浦江邊放煙花，我在漫天的煙火中想起有一年，我?guī)ナ蕾Q(mào)頂樓看煙花，她當(dāng)時感慨了一句：“琉璃易碎彩云散，這世上美麗的東西，都是轉(zhuǎn)瞬即逝。”

當(dāng)時她眼底的悵然和遺憾那樣的明顯，如今我想送她一場永不逝去的煙花。

水晶球是我自己做的，我大學(xué)本科學(xué)的化學(xué)，煙花的色彩小點太繁雜，尤其是放在水晶球中，顏色不易顯形，我試了大概有上百種材料，才勉強挑出一種，然后就是一點點地描點上色，當(dāng)年華爾街并購戰(zhàn)，也比這個容易。

不過到底還是做出來了，在她婚前我讓人將這個水晶球拿給她的經(jīng)紀人，讓這個經(jīng)紀人將水晶球轉(zhuǎn)交給秦時，另外親手寫了一句新婚賀詞：

“愿你如這煙花一樣，璀璨長久，幸福美滿?！?/p>

她收下了，并讓人轉(zhuǎn)達給我一句謝謝。

于是又是一夜未眠。

6

他們結(jié)婚那天我在美國，從早忙到深夜，說不上來是不是故意的，但是展崎給我轉(zhuǎn)了一段她結(jié)婚的視頻，很多年前展崎被一個女人騙財騙色騙心，還被人戴綠帽子，當(dāng)時我對他進行了慘無人道的嘲笑，時隔多年，他終于報仇成功了。

其實在這之前，我從來從來、一次都沒有想過秦時穿婚紗是個什么樣子的，但是視頻很直觀且猝不及防，她很美，哭起來也很美，穿著雪白的婚紗，戴上另一個男人給她的戒指。

她拍過很多場的結(jié)婚戲，不止一次穿過婚紗，只有這場是最真實的。

叉掉視頻的時候，我抬手摸上自己的心臟，似乎在默默地告訴我自己：這只是一場戲，一場逼真的戲，等他們交換完戒指，會有人給這場婚姻喊上一聲“卡——”的。

我努力忽視心口處的隱痛。

我說過，我討厭一切能令人上癮且失控的東西，秦時就像我的煙癮，我相信我能控制住這種失控。

我做到了。

我第一次正視她是真的已為人妻，是在三年后。當(dāng)時剛好百無聊賴有點興致，所以陪著一個女伴逛街，買包買鞋買化妝品，走到童裝區(qū)的時候，她做作地看著小孩子的衣服，然后掩著唇角笑：“好可愛啊。”

當(dāng)真是愚不可及，我臉色一沉，轉(zhuǎn)身就走，然后就看見秦時。

她和她的丈夫拉著手，她丈夫懷里抱著一個粉妝玉砌的女童，眼睛很像她，圓溜溜的漆黑，一眨不眨地望著我，而她和她丈夫彎腰，在給他們的女兒挑裙子。

我站在原地，腦子嗡的一下，像被雷劈了一樣。

偏偏我身后的那個女伴看不懂顏色，牛皮糖一樣的貼過來，狐疑地看了一眼秦時，然后問我：“宋先生，怎么了？”

秦時大概是被動靜驚到，朝我這邊望過來，我感覺自己無所遁形，但所幸看起來無動于衷，她有一瞬間的驚詫，視線從我身上游移到我旁邊的女伴身上，然后頓了頓。

我極快地解釋：“我三年前就離婚了。”

這話很奇怪很突兀，我沒做過這樣的蠢事，但秦時愣了愣，朝我笑了一下。

回去之后我發(fā)了很大的火，那個女伴惶恐地拉住我的袖擺，被我一巴掌扇在地上，我心里知道我是在遷怒，但我失控了。

八年前，我和秦時分開的時候并沒有感覺，那種類似心疼的情緒我以為是習(xí)慣。

三年前，秦時結(jié)婚的時候內(nèi)心無所遁形到處彌漫的疼痛我認為只是簡單的失控，但我擅長控制失控。三年后，看見秦時闔家歡樂站在我面前的時候，壓抑這么多年的怒火和嫉妒從心底蒸騰起來，我才不得不承認。

我喜歡秦時，無關(guān)習(xí)慣，無關(guān)時間，喜歡到已經(jīng)超出我能處理的失控范圍，如果不能控制這種失控，就只好滿足自己的欲望。

我打電話給沈暮，他做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有自己的處事方法，這么多年，我已經(jīng)很少去沾一些違法的事了，因為站在一定高度后，很多事情都無足輕重。

電話接通后我直接說：“做個交易，你幫我處理一件事，干凈點?！?/p>

那邊沉默了很久，然后噗嗤一聲笑出來，并沒有問我什么事，只是聲音帶著邪氣，問我：“忍不住了？”他慢條斯理地坐地起價，“那我們要好好談?wù)剤蟪炅恕！?/p>

隔天不知道展崎從哪里知道了這件事，見面的第一句話就是問我：“錦城，你是不是瘋了？”

我緘默不語，慢慢喝了一口水才回他：“展崎這件事你最沒發(fā)言權(quán)，我記得當(dāng)年江漫的那個姘頭，被你打斷兩條腿，當(dāng)年正逢嚴打，我要是去晚點，就只能幫你一起給那個人收尸了，如今你有什么資格來說話？”

我一向不會拿這么傷人的話去戳他，兄弟之間永遠都知道分寸和底線，這么多年過去了，這件事對他的殺傷力依然很大，所以他紅著眼，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最后重重拍拍我的肩膀，臨走說一句：“錦城，秦時能一分手就和你斷得干干凈凈，這樣的人不愛你，如果你不想后悔的話，就不要去動她的丈夫。”

我沒說話。

7

展崎說她不愛我，我嗤之以鼻。

她不是不愛我，她只是太通透。

她在我身邊的第三年，有一晚我有些半醉，半夜迷糊中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有人在摸我的臉，她的手很輕很輕，順著我的眉心劃過鼻梁，一寸一寸地描摹過去，最后停在我的唇邊，溫?zé)岬耐孪⒙拷?，最后她很輕很輕地將頭依偎在我的胸口，整個人蜷縮過來。

我聽見她的呢喃，她在一聲聲地喚我的名字。

宋錦城，宋錦城，宋錦城，這些不能明說的愛止于唇齒，掩于她陪在我身邊的這些年年歲歲中。

我不喜歡身邊的女人對我動心思，因為一旦動心思想得到的就越多，想得到的越多要求的就越多，會開始有所期待，這種期待于我而言，是一種負擔(dān)。

所以那天早上她沒醒我就起身離開了。

后來大概有三個多月我沒聯(lián)系過她，第四個月的時候她給我助理打過一個電話，沒說別的，只是問了一句：“農(nóng)場那邊柳橙豐收了，莊子里的人將柳橙都送到我這里來了，我讓人給先生送過去？”

曾經(jīng)有女人在分開后用自殺威脅我，痛哭流涕地歇斯底里地問我：“你有沒有心？”

我只覺得煩，有些女人想得太多，想要待在我身邊就必須做好覺悟，銀貨兩訖，大家都是成年人，說得明明白白，你情我愿，別想從我身上再得到其他東西。

可是秦時不一樣，就像是鬼迷心竅一樣，那天晚上我告訴自己，再給她一次機會，所以我回了她一個電話，告訴她我晚上去吃飯。

掛上電話的那一瞬間，我似乎能聽見她的泣音。

再后來相安無事，不久后她的一部主演的作品拿了金掃帚獎，拿著獎杯回來就開始抱著我哭，當(dāng)時我漫不經(jīng)心地安慰了她一會，正要不耐煩的時候她又想通了，笑瞇瞇地望著我，說：“哎呀算了，反正我最好的演技也不是用在屏幕上的?！?/p>

她沒用在屏幕上，她只是把最好的演技都用在了我身上，盡心盡力地演一個不愛我的人，以為這是她一個人的秘密。

而我對著她錯漏百出的演技視而不見，做了一位裝聾作啞的合格觀眾，從不去戳破她的那些小心思。

可是這些年過去后，我突然不想再做一個裝聾作啞的合格觀眾了，我要把謝幕劇終的主角繼續(xù)“請”回來，請到我身邊，這次她不用盡心盡力地演一個不愛我的人，我要給她最盛大的愛。

畢竟一個人，只有在真正的經(jīng)歷失去后才會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我要的，很簡單。

還像以前一樣，只有我們兩個人。

我要她，永永遠遠，只屬于我一個人。

8

一個月后，某男性著名演員因拍戲設(shè)備故障，從高空墜落。

經(jīng)搶救無效，于5月6日03:20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