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王府。

清風院中，葉枕戈背靠長椅揉著懷里的貍花。

覆眼的白綢從他的眉眼一直延伸到耳后，最后挽著墨發(fā)系成一條柔長的發(fā)帶。

“見到了？怎么樣？”

明桑答：“沈小姐很漂亮?！?/p>

葉枕戈勾勾唇，他選的，自然是極好的。

手上擼貓動作不停。

“你可有告訴她聘雁的來歷？”

他面龐微側(cè)，這是期待某件事時的表現(xiàn)。

明桑答：“有?！?/p>

葉枕戈的唇角的小弧度更明顯了。

明桑：“沈小姐還說要請您吃茶點?！?/p>

不過這件事明桑覺得沒戲。

世子爺失明后鮮少出門，去郊野獵雁已是難得地給沈明月面子。

但下一秒，葉枕戈：“何時，何地？”

明桑：“？？？？”

沒聽到回答，葉枕戈抿了抿唇，“你沒問清楚？”

明桑語塞。

常年足不出戶的世子爺怎會愿意赴這種約！

而且“下次請你喝茶”通常只是一句場面話！

葉枕戈蹙眉：“再去一趟沈府，問清楚再來回話?！?/p>

哪有什么場面話。

沈明月會這么說，一定是想約他。

明桑：“......是?！?/p>

沈明月去侯府鬧完的第三天，謝敞來還錢了，將銀票遞給沈明月時他眼底還泛著紅血絲。

沈明月伸手拿錢，但用力幾次都沒成功。

抬頭一看，謝敞那頭攥得死緊。

沈明月：“？”

“你最好想清楚，拿了錢你我兩清。我愿意最后給你一次機會，只要你跟我道歉認錯......”

沈明月一把扯過銀票交給朝朝，“驗一下?！?/p>

謝敞錯愕，“你疑心我造假？”

沈明月：“不然呢？”

片刻后，朝朝清點完，“小姐，三萬六千八百兩，沒問題。謝小侯爺，這多出的四十八兩是算作利息，還是一會兒您去賬房支??？”

謝敞抿唇。

這叫什么話？

堂堂小侯爺，跟下人去賬房要四十八兩銀子成何體統(tǒng)！

“區(qū)區(qū)四十八兩，就當賞給沈府了。我們侯府不像商賈，渾身盡是銅臭！”

謝敞甩袖離開，自認十分瀟灑。

朝朝問道：“小姐，這筆錢如何處置？”

府上近來沒有大開銷，這筆錢暫時用不上。

“照例送去錢莊放‘質(zhì)錢’，順便讓掌柜明天帶著賬簿來府上一趟，我要查賬?！?/p>

京城花銷大，借錢用的人不在少數(shù)，城中最大的富海錢莊就是沈氏產(chǎn)業(yè)。

沈家每年靠放質(zhì)錢收利息，就能掙一大筆錢。

次日午后，錢莊掌柜帶著賬簿來回話。

沈明月隨意翻了幾頁，纖長的手指突然在一筆款項上點了點。

質(zhì)錢：三萬兩白銀。

抵押物：益民坊程宅。

“這筆錢不小?！鄙蛎髟抡f。

掌柜答：“這是前兩天剛借出去的款項，限期一月，按錢莊的規(guī)矩，孳息六百兩?！?/p>

看著質(zhì)錢人那一欄明晃晃的“程碧蕭”三個字，沈明月笑了笑。

冤家路窄。

程碧玉的弟弟竟然敢跟錢莊借這么大一筆錢。

“他借錢干什么？”

掌柜：“似乎是欠了賭債?！?/p>

當時陪程碧蕭一起來的人有好幾個，寫質(zhì)錢文書時他們聊的內(nèi)容掌柜聽了一耳朵。

沈明月懷疑道：“他能還上嗎？”

掌柜答：“我看那位公子很自信。他說阿姐即將出嫁，等他拿到姐姐的聘禮，很快就能補上這個窟窿?！?/p>

沈明月：“哦~~”

她和謝敞婚約尚存時，程碧蕭時常為程碧玉出頭欺負她。

她一直以為這兩人姐弟情深，沒想到程碧蕭連怎么用程碧玉的聘禮都想好了。

掌柜疑心：“主家，難道這筆錢有什么問題？”

沈明月：“沒有?！?/p>

她很樂意借這筆錢。

她笑了笑：“要是他還不上就更好了~”

那她就帶人去抄了程家的老窩！

在要債這件事上，她有的是手段！

轉(zhuǎn)眼到了未時，朝朝提醒道：“小姐，該去百茗樓了?！?/p>

幾天前沈明月說要請葉枕戈吃茶點，時間約在未時三刻。

“東西都備好了嗎？”

“小姐放心，早備下了?！?/p>

百茗樓。

沈明月比約定時間提前一刻鐘到達。

第一次見面，總不能讓高高在上的世子爺?shù)人?/p>

可當她來到雅間門口，她才發(fā)現(xiàn)明桑竟然已經(jīng)到了。

葉枕戈比她來得還要早？

明桑推開門，“沈小姐，請?！?/p>

沈明月接過朝朝手里的食盒，獨自走進屋內(nèi)。

雅間點了熏香。

葉枕戈靜靜地坐著，陽光越過窗欞落在他那身鴿灰色暗花錦緞上。

他眼上覆著白綢，唇微微抿著，看不出情緒。

柔和的，帶著幾分淡淡的疏離。

他好像和傳聞中的暴戾不太一樣？

沈明月屈膝道，“見過世子?！?/p>

葉枕戈微微側(cè)身。

他看不見，只能聽。

“沈小姐，坐?！?/p>

沈明月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我來遲了，世子見諒?！?/p>

“不遲，我也剛到?！?/p>

他的聲音淡淡的，很平靜，但令人安心。

沈明月垂眸，發(fā)現(xiàn)他面前的茶杯已經(jīng)空了。料是明桑在外守著，也不知道進來添茶。

她抬手準備添茶，一碰茶壺。

“涼的？”

沈明月又看了看葉枕戈。

他真是剛到？

葉枕戈唇畔泛出極淡的笑意，沒有解釋，反問道：“帶了什么？”

剛才沈明月坐下時，他聽到了木盒與桌面的摩擦聲。

沈明月：“百茗樓的茶雖好，糕點卻一般。我特意帶了桂花糕和小桃酥，你嘗嘗？”

她沒多想，把兩疊小糕點推到葉枕戈面前讓他自己拿。

葉枕戈一怔。

旋即骨節(jié)修長的手開始在桌上摸索。

沈明月：“......”

讓一個盲人摸東西吃，她可真不是個東西??！

“不，不好意思......”

沒和失明的人相處過，難免疏忽。

沈明月連忙握住葉枕戈的手腕，拿起一片小桃酥放進他掌心。

葉枕戈嘗了嘗，“味道很好?！?/p>

沈明月松了口氣。

他沒生氣就行。

“世子，我有話同你說?！?/p>

“嗯?！?/p>

“我從前與謝敞定過親，也為他做過許多傻事，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往后我不會再與他有瓜葛?！?/p>

“嗯?！?/p>

這一點葉枕戈很相信。

否則她也不會去侯府要債。

沈明月：“我從未想過太后會為你我賜婚，此事想必也在你意料之外?！?/p>

“嗯？”

葉枕戈咀嚼的動作微不可察地停了一瞬。

但沈明月低著頭，沒發(fā)現(xiàn)。

沈明月又道：“我不奢求鶼鰈情深，所以......”

“為何不求？”

葉枕戈忽然打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