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的白月光喪偶后，他給了母妃一封和離書。

臨走前，母妃說想看我最后舞一套家傳槍法。

可一套槍法落地，她卻在點將臺前自刎。

自那以后，我棄武從文，再也不碰那桿紅纓槍。

于是在迎娶敵國公主趙清婉那天，我神色嚴肅的告訴她。

“若有一日你想與我恩斷義絕，便為我舞一曲紅纓槍?！?/p>

身為質(zhì)子的她依偎在我懷中：

“我承諾你，我們府中永遠不會有長槍的影子?！?/p>

后來，鄰國使臣以一座城池為禮。

請她為自己新皇壽宴獻上一場槍舞時，她以身體抱恙為由，斷然回絕。

我以為這便是此生所求的安穩(wěn)。

直到一年后，我攜著邊疆大捷的軍報提前回府，卻在演武場聽到了熟悉的破風(fēng)聲。

趙清婉一身戎裝，正與一名玄衣男子對練槍法，招式凌厲，槍尖交纏間盡是默契。

見到我，她只是隨意地收槍：

“這是我失散多年的表兄，也是你的庶弟，來探親的?！?/p>

那一瞬間，我的心徹底死了。

01

我站在母親血染的點將臺上，整整一夜風(fēng)雪刮得我臉頰生疼。

耳中卻只剩下長槍破空的銳鳴。

曾幾何時，長槍是我唯一的信仰。

十五年前的今日，母親因為被父親毫不猶豫寫下的和離書，用我的長槍自刎于此。

槍尖的紅纓，在她頸間炸開一朵血花。

從那一刻起，長槍就成了我不敢觸碰的烙印。

我深信，是我手中的槍，奪走了母親的命。

若我從未習(xí)武，若那天我沒有將長槍帶上點將臺。

母親或許就不會決絕赴死。

十五年后的今天，我大勝歸來，我的妻子卻讓一個男人在我的府里舞起了長槍，生生剜開我血肉模糊的舊傷。

更可笑的是，他們對練的招式，正是我當(dāng)年嘔心瀝血為她拆解過的蕭家槍法。

我親手為她筑起的安穩(wěn)港灣，此刻卻倒灌進足以將我溺斃的冰冷海水。

告別母親的亡魂，我轉(zhuǎn)身下臺，趙清婉的貼身侍女匆匆趕來：

“將軍，王妃問您為何遲遲不歸？”

我喉頭發(fā)緊，一字未言。

若是從前，我定會迫不及待地告訴她，我已蕩平北境，從此再無人能威脅她的安危。

可現(xiàn)在，我只想捏碎這一切。

侍女見我沉默，又補了一句：

“王妃說，您再不回去，她就要和表兄繼續(xù)切磋槍法了?！?/p>

“我在點將臺。”

侍女的臉色瞬間煞白。

“將軍莫不是因王妃與表兄練槍而動怒？區(qū)區(qū)幾式槍法，您又何必耿耿于懷？”

我想反駁，胸口一股腥甜猛地涌上，眼前陣陣發(fā)黑，手中佩刀哐當(dāng)墜地。

侍女被我的樣子嚇住。

“將軍，您的心疾又犯了？”

“奴婢這就去請王妃過來！”

這些年，為了讓她在大靖安穩(wěn)立足，我殫精竭慮，耗盡心血。

常年的軍旅勞頓，早已讓我的心脈不堪重負。

我強撐著從懷中摸出丹藥咽下，翻涌的氣血才稍稍平復(fù)。

我邁步離去。

這時，趙清婉的身影出現(xiàn)在長廊盡頭。

她沒有朝我走來，只遞給侍女一張字條讓她送給我：

【燼表兄不慎扭傷了手腕，我需即刻為他尋藥?！?/p>

【將軍先服了藥，我稍后便回?！?/p>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字條被風(fēng)卷走，心中不起波瀾。

蕭燼總有千百種理由將趙清婉留在身邊。

趙清婉也清楚他那些見不得光的伎倆。

可她偏偏就吃這一套。

因為，她從未在乎過我的死活。

也好，從今往后，我也不在乎了。

我從軍機營喚來我的親信：

“我要廢妃，立刻收回所有授予趙家的兵符和特權(quán)?！?/p>

她是受盡榮寵的正妃，我是鎮(zhèn)守國門的戰(zhàn)神。

一個在內(nèi)帷運籌帷幄，一個在沙場浴血奮戰(zhàn)。

五年時間，我將她從一個任人欺凌的質(zhì)子捧上了無人敢輕視的王妃之位。

可我們的心，卻隔了萬里黃沙。

02

那一夜，趙清婉沒有回房。

甚至都沒有讓小廝來知會我一聲。

我知道，她是故意晾著我，但我已然不在乎了。

第二日清晨，房門被輕輕推開。

趙清婉帶著滿身寒氣走了進來。

“表兄手腕的舊傷復(fù)發(fā)，疼痛難忍，我便守著他敷了一夜的藥?！?/p>

“昨夜天寒，我怕將軍等急，就在他外間的小榻上將就了片刻?！?/p>

我淡淡地“嗯”了一聲，繼續(xù)擦拭著案上的兵器圖譜。

我們很快就不再是夫妻。

往后，她在我的世界里再無束縛，她的一切動向都與我蕭策再無干系。

察覺到我不同以往的冷淡，她動作一頓，面露不解，想開口追問。

終究還是忍住，從袖中取出一枚通體溫潤的玉佩。

“這不是你一直想帶我回北燕嗎？下月便是我母親的忌日，你能帶我去邊關(guān)祭拜嗎？?！?/p>

我與趙清婉成婚十年，我替她擺平了所有來自北燕的刺殺與構(gòu)陷。

她每年都會親手為我縫制上百件貼身衣物。

但是，她從未允許我踏入她存放母親遺物的密室。

她曾滿懷愧疚地對我說：

“策，對不起，我不能讓你看見母親的遺物?！?/p>

“我是質(zhì)子，身份敏感，若被人發(fā)現(xiàn)我私藏故國之物，會給你帶來天大的麻煩?！?/p>

“若因此連累你的前程，我萬死難辭其咎?！?/p>

我體諒她身為質(zhì)子的艱難。

我習(xí)慣了她在我提及母親時閃躲的眼神，習(xí)慣了在她每年祭拜時只能守在邊疆遙望北方的孤寂。

可結(jié)果蕭燼卻能堂而皇之地出入那間密室，甚至隨意觸碰那些遺物。

趙清婉用我教她的槍法護著他，將他視若珍寶。

我避了五年的嫌，卻成了她和蕭燼私相授受的遮羞布。

后來我才懂了，原來，所謂的規(guī)矩，從來都是為被舍棄的那個人準(zhǔn)備的。

而心尖上的人，永遠能凌駕于一切之上。

我冷冷地掃過那枚玉佩。

這是她第五次用岳母的遺物來試探我，可以說，這是她能打出的最后一張溫情牌。

見我遲遲沒有反應(yīng)。

趙清婉徹底慌了，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明日就要秋獵了，你同我一起參加吧?！?/p>

我點了點頭，并未回絕。

在秋獵之日，親手斬斷這五年的孽緣，再好不過。

03

秋獵大營，我端坐主帳，等著趙清婉。

推開帳簾的，除了她，竟還有蕭燼。

我攥緊了拳，指節(jié)咯咯作響。

“王爺，燼哥哥弓馬嫻熟，此番秋獵，定能為您分憂?！?/p>

她巧笑嫣然，句句都在為身邊的男人鋪路。

我心頭竄起一股無名火，燒得五臟六腑都在疼。

分憂？

若不是他那個上不得臺面的娘，我母親何至于在點將臺上血濺三尺！

這筆血債，刻骨銘心，永世難忘！

為何要將仇人之子帶到我面前？

為何要用這副虛偽的嘴臉挑戰(zhàn)我的底線？

又是為何，在我母親忌日剛過，就迫不及待地引狼入室？

我壓下翻涌的殺意，從案幾下抽出那封和離書，甩在她腳邊：“簽了它！”

看著那三個墨字，趙清婉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蕭策，你又在發(fā)什么瘋？”

還能發(fā)什么瘋，當(dāng)然是讓你滾。

蕭燼站在一旁，故作姿態(tài)地躬身行禮。

“王兄息怒，都是燼的錯，若王兄不喜，我這便離開，絕不讓王兄與王嫂生了嫌隙?！?/p>

“我本就是罪人之子，不配得到王兄的原諒?！?/p>

話音未落，他眼圈已然泛紅。

趙清婉立刻將他護在身后，怒視著我。

“上一輩的荒唐事與他何干？他也是無辜的，你為何總要遷怒于他！”

他無辜，我呢？

我母親自刎時，我就不無辜嗎？

“別廢話，簽或者不簽，給你三息時間?！?/p>

見我態(tài)度決絕，趙清婉臉上掠過一絲冷意，瞪著我，撿起地上的和離書，大筆一揮。

“想用這種法子逼我疏遠燼？蕭策，我便陪你演這出戲！”

走出大帳時，還能聽見她柔聲安慰蕭燼的啜泣。

若是從前，我早已心如刀絞，如今只覺一陣快意。

親衛(wèi)掀簾而入。

“王爺，一切已按您的吩咐備好?！?/p>

一想到，趙清婉會在萬眾矚目的圍獵大典上收到這份“賀禮”。

我?guī)缀跻Τ雎晛怼?/p>

04

當(dāng)夜，我沒有回寢帳。

而是獨自在軍帳中，擦拭著父親留下的佩劍。

讓連日征戰(zhàn)的殺伐之氣沉淀下來。

就在我心神沉入劍鋒的寒芒時，親衛(wèi)在帳外通報。

“王爺，王妃差人送來參湯，問您明日的圍獵部署?！?/p>

趙清婉慣會收買人心，軍中不少將領(lǐng)都受過她的恩惠。

過去五年，她就是靠這個，一點點蠶食我的權(quán)力。

“告訴她，軍務(wù)大事，婦道人家無權(quán)插手?！?/p>

我回絕得干脆利落，直接斬斷了她的觸角。

沒過多久，帳外傳來一陣喧嘩。

趙清婉竟然親自來了，帶著哭腔的聲音穿透帳簾。

“蕭策，你到底要鬧到什么時候？你若再這樣賭氣，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白紙黑字，朱印為憑的和離書都簽了，她竟還覺得我只是在鬧脾氣？

我讓親衛(wèi)傳令全營，任何人不得放她進來。

世界總算清靜了。

第二日清晨，營地里早已傳遍了王妃昨夜帳外苦等的“深情”事跡。

不少人看我的眼神都帶上了責(zé)備。

而趙清婉正與蕭燼并轡而行，言笑晏晏。

她就是要用這種方式，逼我低頭認錯。

可惜，她算錯了。

如今的蕭策，早已不是那個會被她隨意拿捏的癡情種。

踏入中軍大帳，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帥位旁，竟多了一張椅子。

蕭燼赫然坐在那里，用一種勝利者的眼神打量我。

“兄長，清婉說以后這中軍大帳的副指揮便由我來當(dāng)了，以后，我就是兄長的左膀右臂?！?/p>

“你的位置，在那邊。”

蕭燼指向末位的書記官席位。

我站定，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不愧是娼妓養(yǎng)的，連搶東西的德性都一脈相承！”

從蕭燼踏入王府那天起，我就知道他圖謀不軌。

聽見我的辱罵，蕭燼臉色漲成豬肝，得意的笑容僵在臉上。

“蕭策，你別囂張！情場上，得不到心的那個才是廢物?！?/p>

“像清婉這樣風(fēng)華絕代的女子，只有我才配得上！”

“我早晚會讓清婉徹底愛上我，你就等著當(dāng)個孤家寡人吧?！?/p>

我看著他，笑意更深。

“你跟你那卑賤的娘一樣，都愛撿我不要的破爛?！?/p>

他愿意當(dāng)這個收破爛的，我便成全他們。

我從懷中掏出兵符，轉(zhuǎn)身走出大帳。

迎面卻撞上了趙清婉。

她滿臉倦容，眼中布滿血絲。

一見我，便是不加掩飾的煩躁。

“蕭策，你鬧夠了沒有！竟然還敢當(dāng)眾羞辱燼！”

我譏諷地看著她。

“你是不是忘了，我們已經(jīng)和離了?！?/p>

趙清婉聞言深吸一口氣，又擺出那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只要你肯向燼道歉，我便在圣上面前為你美言幾句，讓你在圍獵大典上風(fēng)光一把，如何？”

我懶得再看她一眼，徹底斷了與她虛與委蛇的念頭。

我繞開她，徑直走向獵場。

坐上馬時，還能聽見她在身后氣急敗壞的喊聲。

“蕭策，你再不認錯，今天圍獵大典你也別想?yún)⒓恿?！?/p>

我抽出佩劍，劍鋒在陽光下閃著寒光。

午時三刻，圍獵大典，百官云集。

旌旗招展，號角齊鳴。

無數(shù)雙眼睛匯聚在高臺之上。

在內(nèi)侍官的高唱聲中。

趙清婉身著戎裝，表演完槍法后，緩緩走向高臺中央。

她的目光下意識地掃過臺下的宗親席位。

看到那個空蕩蕩的座位時，她的臉上劃過一抹難以掩飾的失落。

我終究是沒有來。

就在她調(diào)整心緒，準(zhǔn)備接受皇帝封賞的時候。

典禮官的聲音被一聲高喝打斷。

就在全場驚愕之時。

我的身影出現(xiàn)在高臺之下，手中高舉著一封文書：

“啟稟圣上，臣蕭策，有本要奏，狀告前王妃趙氏，穢亂宮闈，圖謀不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