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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眾人聞聲望去,只見一名緹騎信使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
他渾身浴血,肩上還插著半截斷箭,顯然是經(jīng)歷了一場慘烈的搏殺。
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嘶吼出那四個字,便一頭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整個大廳的空氣瞬間凝固。
趙恪瞳孔一縮,一個箭步?jīng)_上前,親自從那信使懷中掏出一個用油布層層包裹的蠟丸密信,來不及查看信使的傷勢,轉(zhuǎn)身便瘋了一般沖向內(nèi)院。
病榻上,徐恪的高燒愈發(fā)嚴重。
他整個人像是被扔進了蒸籠,皮膚滾燙,嘴唇干裂,雙目緊閉,陷入了深度的昏迷。
嘴里不斷地念叨著一些誰也聽不懂的胡話。
“KPI......deadline......什么鬼bug......”
趙恪沖到床邊,看著徐恪這副隨時可能咽氣的模樣,心急如焚。
他掰開一碗早已備好的濃參湯,也顧不上燙,粗暴地撬開徐恪的嘴,強行灌了下去。
“大人!大人醒醒!江南來信了!”
參湯入喉,徐恪被嗆得劇烈咳嗽起來,總算悠悠轉(zhuǎn)醒,但眼神依舊渙散,無法聚焦。
趙恪捏開蠟丸,展開那張被鮮血浸透的信紙,湊到徐恪耳邊,用壓抑著顫抖的聲音,吼出了密信上的內(nèi)容。
“大人!江南的兄弟......找到那個周平了!”
徐恪的瞳孔似乎動了一下。
趙恪深吸一口氣,聲音陡然低沉下去,帶著一絲絕望:“可......就在我們的人找到他的前一天,他‘失足’落水,淹死了。尸首已經(jīng)撈了上來,當?shù)毓俑砸馔獠莶萁Y(jié)案。”
“線索......斷了?!?/p>
最后三個字,如同三柄冰冷的鐵錘,狠狠砸在房間內(nèi)每一個人的心上。
剛剛因為擊退李世蕃而燃起的些許希望之火,瞬間被一盆冰水徹底澆滅。
完了。
所有緹騎的臉上都浮現(xiàn)出死灰之色。
三天之期已近,唯一的線索,在最后關(guān)頭,以一種最干凈利落的方式斷得徹徹底底。
這盤棋,輸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地投向病榻上那個奄奄一息的少年。
等待他們的,將是女帝雷霆般的怒火,和西市冰冷的剮刑臺。
然而,就在這片死寂的絕望中,本已陷入半昏迷的徐恪,反而被這個消息刺激得清醒了一瞬。
他渙散的瞳孔猛地收縮,爆發(fā)出一種駭人的光亮。
他用盡全身力氣,一把抓住了趙恪的衣袖,指甲幾乎要嵌進對方的皮肉里。
“死......死得好......”
他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風箱,卻讓在場所有人毛骨悚然。
“活人......會說謊,死人......不會......”
趙恪一愣:“大人,您說什么?”
“水......酒......”徐恪的嘴唇哆嗦著,說出的話語越發(fā)怪異,“冰......快!給我降溫......用烈酒擦身子......”
這番胡言亂語讓眾人面面相覷,都以為他燒糊涂了。
可下一句話,卻讓整個房間的溫度都仿佛降到了冰點。
“驗尸......”徐恪死死盯著趙恪,一字一頓地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我......要......驗尸!”
他喘著粗氣,仿佛用盡了畢生的力氣。
“開膛......破肚......查他胃里......肺里......”
“驗尸”二字一出,滿堂皆驚!
一名跟隨趙恪多年的老成百戶“噗通”一聲就跪下了,聲音發(fā)顫:“大人,萬萬不可??!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毀人尸身,有干天和,是......是邪魔外道啊!”
趙恪也面露難色,這已經(jīng)完全超出了他的認知范疇。他壓低聲音,勸道:“大人,人死如燈滅,再折騰一具尸體,又能有什么用?”
“有用!”
徐恪用微弱但極具穿透力的聲音打斷了他,眼中閃爍著一種理性的、近乎殘酷的光芒。
“你聽著!”
“失足落水而死的人......肺里必然吸滿了水,里面會有水草、泥沙!如果他的肺里干干凈凈,就證明他是死后才被拋尸入水,這是謀殺!”
趙恪的瞳孔猛地一縮。
“查他的胃!”徐恪繼續(xù)道,語速越來越快,“查他胃里最后吃下的食物!看看是什么,消化到了什么程度!我們就能知道他死前的大概時間,甚至是在哪家酒樓吃的飯,見了什么人!”
“還有他的指甲!”
“查他指甲縫里,有沒有掙扎時抓撓留下的皮肉組織!查他的喉骨,看看有沒有被扼殺的痕跡!”
這一連串聞所未聞、卻又邏輯清晰到讓人不寒而栗的指令,像一把把鋒利的尖刀,狠狠剖開了在場所有人愚昧的認知。
他們從未想過,一具冰冷的尸體上,竟然還隱藏著如此多的秘密!
這已經(jīng)不是查案了,這是......這是讓死人開口說話的妖術(shù)!
看著眾人臉上混雜著震驚、恐懼和猶豫的表情,徐恪猛地咳出一口血,鮮紅的血沫濺在蒼白的被褥上,觸目驚心。
他抬起顫抖的手,指向床頭那塊代表著女帝親臨的玄鐵令牌,對趙恪說出了最關(guān)鍵的一句話。
“陛下......要的是三天內(nèi)的結(jié)果,不是一個......合乎祖宗之法的失?。 ?/p>
他死死地盯著趙恪,眼中燃燒著瘋狂的火焰。
“你......替我下令!”
“出了事,我擔著!我若是死了,你就把我的尸體也剖了,看看我是不是真的瘋了!”
“我死了,你剖我!”
這句瘋狂又決絕的話,如同一道驚雷,在趙恪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他看著眼前這個咳著血、用自己的性命和死后的尊嚴作賭注的少年,內(nèi)心的天平發(fā)生了劇烈的傾斜。
對祖宗之法的敬畏,對未知禁忌的恐懼,在這一刻,被對女帝的恐懼和對徐恪的震撼徹底壓倒!
他雙眼瞬間赤紅,猛地拔出腰間的繡春刀。
“嗆啷!”
刀光一閃,他身旁一張名貴的八仙桌,被他一刀狠狠劈下了一個角!
木屑紛飛。
趙恪環(huán)視著被嚇得噤若寒蟬的眾人,聲音低沉而狠戾。
“指揮使有令!即刻起,此為陛下密令!”
“所有內(nèi)容,不得外傳一個字!違者,如此案!”
他指著那被劈落的桌角,殺氣四溢。
“找個信得過的仵作,八百里加急,快馬加鞭!把指揮使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地傳過去!讓他們......驗!”
命令下達,他又轉(zhuǎn)過頭,看著床上氣若游絲的徐恪,第一次主動執(zhí)行了那些“胡言亂語”。
“來人!取冰塊和最好的烈酒來!快!”
整個懸鏡司,在一種詭異的、混合著恐懼與亢奮的氣氛中,以前所未有的效率高速運轉(zhuǎn)起來。
......
與此同時,都察院左都御史府。
李世蕃回到府中,依舊余怒未消,將手中的象牙笏板重重地拍在桌上。
“豎子奸猾!欺人太甚!老夫明日便要聯(lián)合百官,再參他一本!”
他正欲喚來門生草擬奏章,他的一位同僚兼門生卻悠悠然地走了進來,為他沏上了一杯茶。
“李公何必動此雷霆之怒?”那門生皮笑肉不笑地勸道,“那徐恪接的是三天破案的死命令,如今已過一天半,聽聞懸鏡司內(nèi)毫無進展,反倒是把他們自己折騰得人仰馬翻。我們何必再出手?”
他呷了口茶,慢條斯理地繼續(xù)說:“只需坐壁上觀,等女帝耐心耗盡,親手砍了他的腦袋,豈不比你我費盡口舌,要干凈利落得多?”
李世蕃一愣,隨即緊鎖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來。
是啊。
自己主動出擊,反而讓那豎子借力打力,在懸鏡司立了威。
倒不如靜觀其變,坐看他自取滅亡。
想到這里,他壓下了心中的怒火,端起茶杯,臉上露出一絲智珠在握的冷笑。
他渾然不知,自己已經(jīng)錯過了阻止一個怪物崛起的最后機會。
懸鏡司內(nèi)院,趙恪正親自擰干浸了烈酒的布巾,小心翼翼地為徐恪擦拭著滾燙的身體。
冰塊被放置在銅盆里,置于床邊,絲絲寒氣正努力驅(qū)散著房間里的高熱。
就在這與死神賽跑的緊張時刻,院外忽然傳來一陣整齊而沉重的腳步聲。
一名緹騎臉色煞白地沖了進來,聲音都變了調(diào)。
“千......千戶大人!宮......宮里來人了!”
趙恪心中猛地一沉。
他沖出房門,只見一隊身著宮裝的宦官和女官,簇擁著一名面容冰冷的宮裝麗人,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站在了院子中央。
為首的女官,是女帝最信任的貼身掌事,云袖。
她手持一卷明黃的懿旨,鳳眸掃過院內(nèi)緊張肅殺的眾人,聲音不帶一絲溫度。
“陛下有旨,宣懸鏡司臨時指揮使,徐恪,即刻......覲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