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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被拐十五年,我拖著癌痛的身體找到了親生父母。
打開門時,媽媽震驚地看著我,語氣里滿是不可置信。
“你是我的妮妮?”
就在我熱淚盈眶想要擁抱她的時候,卻看見媽媽卻扭頭對屋里喊。
“那個掃把星回來了。”
下一秒,我日思夜想的爸爸走出來。
他一巴掌甩在我的臉上,“你還有臉找回來?”
1.
我僵在原地,半張臉迅速紅腫起來,整個人都懵了。
沒有重逢的喜悅。
我爸死死盯著我,眼里只有怒火。
“當年要不是因為你不聽話怎么可能被人拐走,你媽媽又怎么可能因為大著肚子去找你,最后半途流產(chǎn)?!?/p>
“你這個掃把星害的我老劉家差點絕后,你還回來做什么?”
那年明明是我爸爸帶著我去縣城,說要給我辦理高中入學(xué)手續(xù),我是在等他的時候被幾個人綁上車賣進了山里。
我顫抖著身子扭頭看向我媽,希望她能站出來說一句公道話。
可我媽只是帶著悲痛附和道,“是啊,我十幾年都懷不上,好不容易懷上個帶把的,才六個月大啊,你今天回來真是戳我的心窩子?!?/p>
他們的話就像是像一把生銹的刀子,捅破了我十五年來對“家”的全部想象。
原來他們記得的,從來不是我走丟時的恐懼,而是那個未曾謀面的“弟弟”。
“所以,”我的聲音干澀得不像自己,“這十五年里,你們恨的不是人販子,是我?”
我爸眼神有一瞬間的閃爍,他張了張嘴剛想說什么。
門外卻突然有人喊著,“老劉,家里來親戚了?麻煩把車挪挪唄,這屁大點地方擠的我的老頭樂都過不去了?!?/p>
聽說我要回村尋親,我姐姐執(zhí)意把她的車借給了我充做門面。
我爸聞言,眼睛瞬間亮了亮,“你還開車回來的?”
我沒有答話,轉(zhuǎn)身出了門。
我爸跟在我身后,鄰居大叔沖著他擠眉弄眼,“老劉,我怎么不知道你家還有個開奔馳的親戚?”
我爸挺了挺脊背,“這可是我老劉的親閨女,初三畢業(yè)那年不是被人拐了嘛,現(xiàn)在長大發(fā)達了,回來認祖歸宗,接我去城里享清福的?!?/p>
一腳油門踩下去,我爸像是看穿了我要走的意圖,突然跳出來擋在車頭前。
“既然回來了,一家人總要吃個飯的,車停好了就下來吧?!?/p>
他扭頭看向一臉疑惑的鄰居,解釋道,“這孩子才拿的駕照,還不太會開?!?/p>
我攥緊方向盤,指節(jié)發(fā)白,混著血腥味的唾沫被一口咽下。
我嘆了口氣,走下車,我爸看向我時臉上堆起一絲熱切的笑容,皺紋都擠在了一起。
“這車不便宜吧?”
“一百多萬吧。”
“這是祖宗保佑我老劉家啊?!蔽野职纸K于一把抱住了我,“剛剛都沒跟你說,你被拐走之后,你媽又給你生了個弟弟,算是給我們老劉家續(xù)上了香火,你現(xiàn)在又發(fā)達了,你是當姐姐的,以后可得好好補償他。”
我媽媽熱絡(luò)地接過話,也抱住了我,“老天爺讓我們一家團圓,過去的事咱不提了,以后啊,我們好好過日子?!?/p>
我任由他們抱著,沒有掙脫,眼淚不受控制地滾落。
十五年。
我在三個家庭之間輾轉(zhuǎn),被當成商品一樣買賣。睡過豬圈,挨過無數(shù)打,最長的一次三天沒吃飯。
我苦苦掙扎的這些時間,沒有一刻不想念他們,我以為,他們同樣也是如此。
原來,這些都是我的一廂情愿。
我閉上眼睛,掩飾住眼底徹底熄滅的光。
“你誰啊?”
2.
我爸媽不約而同松開了我。
我媽笑著迎向說話的人,“志高,這就是你姐姐,她跑回來了?!?/p>
志高斜著眼打量著我,“你就是我那個掃把星姐姐?”
“志高,怎么對姐姐說話呢?”我媽呵斥了一聲,卻沒有多少真正的責怪,反而看向我,“妮子,你弟弟這人性子直,大大咧咧的,你別見怪。”
“走走走,我們進門說?!蔽野謸е业募绨?,像是生怕我會跑掉一樣。
志高哼了一聲,大剌剌走進房間,翹著二郎腿坐在凳子上,“姐姐既然回來了,那是得認。不過,空口白牙認親沒用,得看行動?!?/p>
姐你現(xiàn)在有錢了,總不能看著我們一家人還住在這破地方,看著你弟弟我背一屁股債吧?”
我爸順手抄起旁邊的掃帚,“你又在外面欠下賭債了?你這個不爭氣的玩意。”
他的掃帚不偏不倚打在我弟弟腳邊的地上,卻對著我說,“妮子,別的咱先不說,你看你弟弟這賭債?”
我的手揣在口袋里,里面的病歷被我攥的發(fā)皺。
“我沒錢,因為我......”
“你還沒錢?”我爸粗著嗓子打斷了我的話,“你開著一百萬的豪車,不肯給你弟弟還賭債?”
我弟弟附和道,“就是啊,姐,十幾年不見你蹤影,現(xiàn)在回來了,莫非你還想白吃白住?什么掃把星,我看你就是一個白眼狼?!?/p>
我媽手里搓著衣角,不敢抬頭看我,甕聲甕氣道,“妮子,要不你就掏點錢?”
我平靜且麻木地看著他們,“我說了,我一分錢也沒有,至于那車,是我跟別人借來的?!?/p>
“那你手里的是什么?”我弟弟眼尖的看著看著我口袋露出的一角,“那是存折吧?!?/p>
我爸爸的反應(yīng)更快,手迫不及待地伸過來,“妮子,我們可都是你的親人,這有什么東西是不能給我們看的?”
“是不是這些年你攢的積蓄?快給爸爸,你一個小姑娘拿著這么多錢不安全,爸先幫你收著?!?/p>
他們竟然以為我手里的是存折。
我退了幾步,將手死死插進兜里面。
我爸爸和弟弟對視了一下,默契地走過來,一個人拉住我,另一個試圖掰開我的手。
“姐,你就老老實實給我們不就好了,給這么大勁干什么?”
“妮子,這些積蓄就當作是給你積點德,把你當年的罪過都抵消了,以后既往不咎。”
手被一點點往外拉出,我絕望地看向媽媽。
這個時候她突然低下了頭,急匆匆跑出去,“我去看看廚房的水燒開了嗎。”
我整個人也終于沒了力氣,那張紙還是到了我弟弟的手里。
他迫不及待地打開,嘟囔著,“這怎么看著也不太像是存折啊?!?/p>
隨即,他看到了病歷的正面,幾乎是在一瞬間將它扔在地上,“不是吧,居然是病歷,你得癌了?”
我爸也吃了一大驚,彎腰撿起來重復(fù)確認,親眼看清上面的字后立馬變得怒氣沖沖,“真是掃把星轉(zhuǎn)世,一回來就沒好事。”
或許我是應(yīng)該哭的,可我卻流不出一點眼淚,只是覺得痛。
從內(nèi)到外的痛,連帶著心口處一陣陣劇痛襲來,我慘白著臉,呼吸都變得困難至極。
我弟弟臉色一變,“爸,她不會是要死了吧?”
3.
我爸爸斜眼瞥著我,“掃把星哪有那么容易死?那病歷上寫的不是早期嗎?”
大概是看我真的虛弱到了極點,他將我媽大聲喊了進來,要我去柴房里先休息。
我躺在木板上,疼痛讓整個人冒著冷汗,意識都模糊不清。
我媽媽出去了一趟,又躡手躡腳走進來將被子蓋在我身上,同時將一個東西塞進了我的口袋。
她看著我,一臉慚愧,“妮子,這是你的東西,媽給你拿回來了?!?/p>
她關(guān)上了房門。
我強撐著一口氣將口袋里的東西掏出來,才發(fā)現(xiàn)是那張病歷。
我媽媽不識字。
她不懂病歷,也不知道我就要死了。
如果我真的死了呢?
整個晚上睡得都不安穩(wěn),半夢半醒之間,我聽到外面刻意壓低的討論聲。
“爸,你都想了一晚上了,這現(xiàn)在到底怎么辦啊,你不能看著你親兒子被人剁掉手吧?”
“更何況,我還談了一個對象,正準備帶回家給你看看后,結(jié)婚讓你抱大孫子呢?!?/p>
我爸的聲音帶著暴躁,“那你說怎么辦,看網(wǎng)上別人認親都是大富翁,到我們家就是一個半死不活的病秧子?!?/p>
“別說從她身上弄錢了,她別跟我們要錢就謝天謝地了”
我弟弟有些無奈地說,“爸,你怎么就糊涂了,你之前賣過她第一次,再賣她一次不就好了嗎?”
我的心像是一下子沉到了冰窟,整個人劇烈的顫抖著,腦袋都嗡嗡作響。
我爸爸像是一下子被這句話打開了思路,“那老三兒剛好正在“買”媳婦,上次把你姐賣了五千塊錢,這次怎么著也得賣她個二十萬?!?/p>
“爸,她現(xiàn)在又不是初三那會了,什么賣不賣地,說那么難聽,這應(yīng)該叫彩禮錢。”
他們得意的笑聲傳進來。
我才知道,原來我一早就是一個待價而沽的產(chǎn)品。
我以為的被拐不過是一場早就達成的交易。
我拖著病身千里尋親的行為也都成了笑話。
多么可悲。
原來天下真的有不愛自己孩子的父親。
我媽從房間里走出來,“天還沒亮呢,你們爺倆在這說什么呢?”
“明天找個紅衣服給妮子穿上,把人直接送去三兒家?!?/p>
片刻的沉默后,我媽說,“也好,總歸是要嫁人的?!?/p>
4.
天徹底大亮?xí)r,我媽媽拿著一件紅衣服走了進來。
她伸出手幫我捋了捋頭發(fā),“妮兒,那老三兒雖然已經(jīng)七十了,但好在他有錢,你跟了他,以后也算是享福了?!?/p>
我平靜地看著她,“其實我之前是被你們賣了,對嗎?”
我媽媽臉上閃過慌亂,她的聲音微不可聞,“媽也是迫不得已?!?/p>
迫不得已。
這個知道我被賣了卻選擇沉默接受的女人,這個在知道對方是個老頭還要我嫁過去的女人。
她用了迫不得己四個字便想輕飄飄地揭過一切。
胃里猛地一陣劇痛,我彎腰干嘔起來,卻什么也吐不出,只有酸水灼燒著喉嚨。
我媽媽見狀伸出手拍著我的后背,“怎么感冒的這么厲害?我去給你找點藥?!?/p>
她一出門便遭到了我爸爸的呵斥,“藥不是花錢買的?人都要出嫁了,還給她浪費藥干什么,更何況她那病感冒藥能吃得好?”
“什么病?”我媽媽敏銳地抓住了這個關(guān)鍵點,我爸爸卻不肯再多說一句。
過了一會,我媽媽端著一杯熱水走進來,“妮兒,你得了什么?。俊?/p>
“癌癥,我快死了?!?/p>
我媽媽一臉的難以置信,胸口劇烈起伏,眼淚終于決堤而出:“妮兒,對不起。”
憐憫還是懊惱?
我分不清她的眼淚里摻雜著幾分真心。
大概是見我不為所動,我媽媽擦干了眼淚出了門。
院子里,她催促著我爸爸,帶著點討好的語氣。
“把妮兒早點嫁過去,別拖久了,咱們一家可是就指望這這筆彩禮錢?!?/p>
我爸爸抽了一口煙,滿意的說,“你這個婆娘就是懂事?!?/p>
他們的對話一聲不落地傳進我的耳朵。
這樣也好。
所有對親情的幻想徹底煙消云散。
我掏出一直藏在身上的備用機打了電話。
我媽媽走進來看著我,“妮子,老三兒有錢,你乖乖聽話嫁過去,他肯定能給你治病。”
“你別怪我,這是我能想出唯一救你的法子,我這么做都是為了你好。”
我轉(zhuǎn)過身沒有說話,假裝聽不見小聲的啜泣。
第二天,我就被強行拉上了老三兒派來的車。
花了幾個小時才到了縣城,打開車門,扛著攝影機的記者圍了上來。
我爸爸倉皇地扯了扯自己發(fā)白的衣服。
我弟弟卻是一臉興奮,“我這姐夫就是有錢,還整這么大排場?!?/p>
前面司機掏出電話正要確認。
我爸爸和我弟弟已經(jīng)接受了記者的采訪。
“劉先生,請問您作為親生父親,逼婚癌癥女兒到底是出于什么樣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