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死地拉著女兒的衣角，不住地哀求。

“嘉嘉，阿土聽話，別把阿土送走，我再也不亂吃東西了?！?/p>

我把手指伸進(jìn)喉管里，拼命掏著。

巨大的惡心感襲來，我吐了一地。

邊吐邊哭：“阿土都吐出來，吐出來了嘉嘉就不生氣了?！?/p>

女兒雙手捂臉，哀慟的哭聲從指縫間溢出。

在我吐得只剩又黃又苦的膽汁后，女兒的神情松動了。

“算了，就讓她留......”

“不行，必須送走！”

凌厲的語調(diào)伴隨著“噠噠”的高跟鞋聲敲在我腦袋里。

我低下頭縮成一團，不敢看來人。

那是顧夫人，女兒的媽媽。

從見到她的那一刻起，嘉嘉就再沒叫我過一聲媽媽。

她說她只有一個媽媽，而我只能是阿土。

顧夫人天鵝絨面的鞋頭停在我面前，嫌惡地看著我滿身污穢。

“有她在一天，顧家的臉面就會多丟一分，難道你想讓整個世家圈子里都知道你把一個智障人販子當(dāng)媽？”

“還是說你想讓秦野知道，除了我之外，他還要認(rèn)一個人販子當(dāng)岳母？”

顧夫人的話像一記重錘，敲得女兒神色一怔。

秦野。

我聽傭人說起過。

他們說他是女兒的未婚夫，是要照顧她一生的人。

我偷偷躲在門縫里，看他白嫩得像豆腐的手放在女兒的手背。

溫柔地教她彈著黑白分明的琴鍵。

可我也看過他這雙手，在深夜里摸上女兒養(yǎng)妹的后腰。

我向前跪了兩步，想告訴女兒秦野不能照顧她一生。

可剛開口，嘴里的食物殘渣卻噴到了顧夫人的腳上。

她驚叫地抬起腳，鞋尖踹到我的下巴，剛張開的嘴猛地合起來，咬下一大塊肉。

“媽！你沒事吧??？”

血倒灌進(jìn)喉嚨里，嗆得我忍不住咳嗽。

“嘉嘉……媽媽沒……’”

我強忍著痛欣喜地抬起頭，卻看見女兒彎下腰仔細(xì)地擦著那雙天鵝絨面的漂亮鞋尖。

我忘了。

她的媽媽不是我。

對上她的眼，里面有我看不透的復(fù)雜。

疲憊，無奈，還有一絲厭惡。

“你能不能別再給我惹麻煩，從小到大，我因為你挨過的打，受過的苦，難道還不夠嗎？”

“我的人生還不容易有了希望，又要再一次毀在你身上嗎？”

“算我求你了，你要真為我好，就跟他們走吧?！?/p>

奇怪。

她明明沒哭。

為什么我卻覺得心里更難受了。

她十歲那年，同村的壞小孩罵她是傻子的野種。

我拿著干農(nóng)活的鐵籬笆給他們打得頭破血流，嗷嗷直叫。

當(dāng)晚一群人沖進(jìn)屋子里，嚷嚷著要么賠錢要么賠人。

最后女兒被那個惡魔用趕牛的鞭子打得奄奄一息。

“她一個傻子知道什么！還不都是你這個賠錢貨惹的事！等過兩年就把你賣給村口的老鰥夫，也讓老子回回本！”

他打累了，又開了瓶酒。

喝了一半，另一半澆在女兒背上。

她嘴里發(fā)出凄厲的慘叫。

我縮在她身邊，小心翼翼地給她背上吹氣。

“不哭不哭，吹吹嘉嘉就不疼了?！?/p>

她抬起頭，眼里的苦像被黃連水泡透了。

“為什么？為什么我的苦難都是你帶給我的？”

我用袖子囫圇擦著嘴邊的血，顫顫起身。

走到中年女人身邊，認(rèn)命地伸出雙手。

“求求你把我抓走吧，我走了，嘉嘉就不苦了?！?/p>

一瞬間房間里都靜了下來。

顧夫人不罵了，女兒也不哭了。

就連一向為難我的劉管家也垂下了眼。

中年女人的瞳孔一震，隨即伸手摸了摸我的頭發(fā)。

“傻阿土，我不是來抓你的，我是來幫你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