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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那句話輕飄飄的,帶著一種揉碎了的日光暖意,就這樣毫無防備地撞進(jìn)了蕭燁的腦海。
【啊......人間......不,是退休生活,值得!】
蕭燁負(fù)在身后的手指,不易察覺地蜷縮了一下。
他設(shè)想過許多種可能。
她或許在為白日里太后的“恩威并施”而輾轉(zhuǎn)反側(cè);或許在為即將到來的侍寢而緊張準(zhǔn)備;又或許,是在故作鎮(zhèn)定,實則內(nèi)心正上演著一出患得患失的大戲。
可他唯獨沒有想到,她竟是這般......心安理得,怡然自得。
“退休”?
他細(xì)細(xì)咀嚼著這個陌生的詞,從字面上不難理解,卻無法將它與眼前這個正值韶華的女子聯(lián)系起來。
他這個為國事操勞,日日批閱奏疏到深夜的皇帝都未曾有過這等念頭。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他胸中升騰,便決定不再等待。
他倒要親眼看看,這位正在享受“退休生活”的凝妃娘娘,是如何的愜意。
沒讓李德全通傳,抬步徑直朝著那扇透著昏黃光暈的殿門走去。
他的腳步落在青石板上,無聲無息。
李德全心中一凜,連忙跟上,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殿門只是虛掩著,蕭燁伸手輕輕一推,門軸轉(zhuǎn)動,未發(fā)出半點聲響。
一股混雜著安神香與淡淡花草氣息的暖意,裹挾著柔和的光線,一同迎面而來。
殿內(nèi)的陳設(shè)簡單而雅致,沒有多余的奢華裝飾,透著一種家常的舒適感。
一眼便看到了那個歪在窗邊軟榻上的人。
她身上只穿著一件月白色的素綢寢衣,烏黑的長發(fā)未束,如瀑布般鋪散在身后。
不似尋常妃嬪那般看書撫琴,只是側(cè)著身子,一只手支著臉頰,另一只手有一下沒一下地?fù)芘g的系帶,姿態(tài)懶散到了極點。
昏黃的燭光為她周身渡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像一幅被時光定格了的仕女圖。
安靜且與世無爭。
若非親耳聽到她那些天馬行空的內(nèi)心之語,任誰見了這般情景,都會以為這是一個與世無爭的嫻靜女子。
蕭燁的出現(xiàn),打破了這份寧靜。
蘇凝晚最先感覺到的,是一股若有若無的氣息,夾雜著一絲夜風(fēng)的涼意,侵入了她這方小小且溫暖的天地。
撥弄系帶的手指一頓,有些遲緩地抬起頭。
當(dāng)看清來人時,完了,東家親自來查崗了。
她腦中只閃過這么一個念頭,身體的反應(yīng)卻快過思緒。
她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從軟榻上滑下,雙膝跪地,行了一個無可挑剔的參拜大禮,流暢得仿佛演練了千百遍。
“臣妾......不知陛下駕到,有失遠(yuǎn)迎,望陛下恕罪?!彼穆曇魩е唤z剛從慵懶狀態(tài)中被驚醒的沙啞,卻更添了幾分柔弱。
蕭燁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低垂著頭,只能看到一個毛茸茸的發(fā)頂。
這幅模樣,和他記憶中那個總是盛氣凌人的將軍之女,判若兩人。
“平身吧?!彼穆曇袈牪怀銮榫w。
他在一旁的主位坐下,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她,不說話,也不做任何事。
御書房內(nèi)的那份煩躁似乎也跟著他一同來了這里,化作了無形的壓力,彌漫在空氣中。
蘇凝晚依言起身,卻不敢坐下,只是垂手立在一旁,姿態(tài)恭順,眼觀鼻,鼻觀心。
一言不發(fā),這是典型的施壓手段,想讓我先沉不住氣。
她心里冷靜地分析著,越是這種時候,越要鎮(zhèn)定。
蕭燁端起茶杯的手,微微停頓了一下。
他決定忽略腦海里那個聲音,繼續(xù)自己的試探:“朕今夜處理完政務(wù),想起你白日里去了慈寧宮,母后似有掛念,便順路過來看看?!?/p>
他的說辭無懈可擊,既體現(xiàn)了孝道,又顯得隨意,不至于太過刻意。
蘇凝晚微微屈膝,聲音柔順地回答:“勞陛下與太后娘娘掛心,是臣妾的福分。”
標(biāo)準(zhǔn)的場面話。看來今晚這場面談,是躲不過去了。
皇帝的太陽穴,隱隱作痛。
他發(fā)現(xiàn)和這個女人相處,自己需要極大的定力,才能維持住表面的平靜。
他想要的不是這種如同臣子述職般的對話。
“不必拘謹(jǐn)。”他放下茶盞,語氣放緩了些,“賜酒?!?/p>
李德全連忙應(yīng)聲,從身后的小太監(jiān)捧著的托盤里,取過一壺溫好的合歡酒和一個白玉酒杯,親自為蘇凝晚斟上。
酒香清冽,飄散在空氣中。
“陪朕喝一杯吧?!笔挓畹穆曇艉艿?,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蘇凝晚接過酒杯,內(nèi)心卻在計算:這個時辰飲酒,怕是會耽誤歇息。罷了,就當(dāng)是應(yīng)酬吧。
蕭燁的臉色,又冷了幾分。
他看著她小口地抿著酒,姿態(tài)優(yōu)雅,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羞怯。
可他聽見的,卻是她將這一切都當(dāng)做一件不得不完成的差事。
寢殿內(nèi)的氣氛,陷入了一種古怪的僵局。
一個在表面上扮演著溫婉賢淑的妃子,一個在不動聲色地聽著她的內(nèi)心獨白。
一個在演,一個在評。
蕭燁忽然覺得有些厭倦。
他想打破這層偽裝,看看面具之下的她,到底是什么模樣。
于是便站起身,主動朝她走去。
蘇凝晚正低頭看著手中的酒杯,思索著該如何結(jié)束這場令人疲憊的“應(yīng)酬”,冷不防一個高大的身影帶著一股龍涎香的氣息,籠罩了下來。
猛一抬頭,正好對上皇帝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
......這是做什么?
她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后背卻抵在了冰涼的廊柱上,退無可退。
蕭燁看著她眼中一閃而過的驚慌,心中那股煩悶奇跡般地消散了些許。
他伸出手,取走了她手中的酒杯,放在一旁的桌上。
然后在蘇凝晚震驚的目光中,他微微傾身,將她攬入了懷中。
身體接觸的瞬間,蘇凝晚整個人都僵住了。
那是一種完全本能的反應(yīng)。
屬于陌生男性的氣息和體溫將她籠罩,隔著幾層薄薄的衣料,她甚至能感覺到他胸膛的堅實。
她的身體,在她的大腦反應(yīng)過來之前,就已經(jīng)擺出了抗拒的姿態(tài)。
蕭燁立刻就察覺到了懷中身體的僵硬。
他抱過的女人不少,溫順的、熱情的、欲拒還迎的,各種姿態(tài)他都見過。但像這樣,僵得像一塊木頭的,還是頭一個。
他將手臂微微收緊了一些。
這細(xì)微的動作讓蘇凝晚回過神來。
她暗道一聲“要命”,連忙放松身體,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柔軟一些。
可被迫拉近的距離,讓她不得不去看清眼前這張臉。
......這家伙,長得是真不錯。
這個念頭,就這么沒頭沒腦地冒了出來。
燭光下,他的輪廓比遠(yuǎn)觀時更加分明。
鼻梁很高,嘴唇的形狀也很好看,尤其是那雙眼睛,深邃得像夜空。
此刻那雙眼睛正垂眸看著她,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這睫毛,是真實存在的嗎?比我上輩子花錢種的都長......不對,蘇凝晚,清醒一點!這是你的老板!是資本家!不要被他的外表迷惑了!
她正在腦中天人交戰(zhàn),下巴忽然被一根微涼的手指輕輕勾了起來。
蕭燁強(qiáng)迫她抬起頭,與自己對視。他看到了她眼中的驚慌還未完全褪去,卻又雜糅著一種他看不懂的......恍惚與審視。
他覺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
緩緩俯身,薄唇幾乎要貼上她的耳廓,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低聲問道:
“你是在怕朕?還是......在期待什么?”